問仙派的弟子這時候前來,想必隻為一件事——盤查一切可疑之人。
聞楹看向門外的人影:“我和師姐都在這兒呢,不知二位有何事?”
女修提起今夜發生的意外,又道:“勞煩聞姑娘開門,容我們進屋探尋一二,以防有賊人藏匿,屆時傷著諸位貴客。”
眼下戚斂的模樣,若是將人放進來,隻怕殷家弟子之死無論是否與她有關,她都會被懷疑。
眼瞧戚斂抬手就要開門,聞楹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她對著戚斂輕輕搖了搖頭,這才對著門外道:“可惜二位來的不是時候,方才從外頭回來後,在□□內寒毒發作,師姐正在為我調息。”
說到此處,聞楹低咳了兩聲,撫著心口道:“我向來身虛體弱,二位想必也有所耳聞,眼下師姐若是貿然停下來……”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門外兩名弟子對視一眼,也隻得作罷:“那聞姑娘好生休養,等明日我二人再來也不遲。”
接著,腳步聲漸行漸遠。
戚斂感覺到身旁的少女長舒了一口氣。
她側過頭,有幾分不解:“聞師妹這是何意?”
聞楹不知她是真的不懂,抑或是在試探自己。
她喉間咽了咽:“師姐……現在總能告訴我,你今夜去了何處吧?”
戚斂聽出了聞楹的話外之音。
她眸色沉下來:“我方才說過,此事不便為旁人知曉。”
“有什麼不能說的?”聞楹一把扯住她的衣袖,終究是按捺不住,“好端端的,師姐將自己弄成這樣,我隻是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而已。”
戚斂看得出來,自己今夜若不交待實情,隻怕聞楹不會善罷甘休。
她斟酌著開口:“臨行前,肖長老曾私下交待我,向問仙派掌管藥圃的謝前輩討要一株雪靈草。”
雪靈草乃是問仙派獨有,修真界人皆知曉,它的功效乃是淨化濁氣,煉成丹藥後,用來給生出心魔的修士定神最為有效。
肖長老性情灑脫,不像會受心魔困擾的人,需要雪靈草的,大抵是她哪位修煉得走火入魔的弟子。
所以戚斂覺得此事不便提及。
聞楹並未想到這上頭:“可便是要靈草,師姐身上為何會有血腥氣息?”
她一時心急,語氣中多了幾分緊追不舍。
戚斂抬起眼,漆黑眸子看著她:“聞師妹懷疑我是殺死殷家弟子的人?”
聞楹唇瓣囁嚅:“我不是這個意思,隻不過……”
話未說完,她聽到一聲自哂般的低笑。
戚斂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方掌心大小的漆盒來,將它交到聞楹手上。
聞楹打開一瞧,隻見盒子裡是六顆火紅的丹藥,在昏暗中猶然發著光。
“這是……”
“此乃蒼炎丹。”戚斂道,“師妹那夜告訴我,倘若日後你再寒毒發作,不必再用心頭血幫你。”
“問仙派再向東行十多裡的山中,常年有偷食雪靈草的紫曄獸出沒,用它妖丹煉成的蒼炎丹,可以讓寒毒發作時的痛苦減少大半,我便禦劍去了一趟。”
戚斂沒有告訴她,因為擔心將聞楹獨自留在問仙派,若她遇著意外恐怕難以應付,自己連夜禦劍回了問仙派,甚至來不及使用淨塵訣除去身上的血汙。
沒想到真相會是這樣,聞楹愣住了。
那戚斂身上的血腥氣息,是她的還是妖獸的?
不等她說些什麼,戚斂冷聲道:“我有些乏了,還請聞師妹先回自己房間去,容我歇息片刻。”
聞楹心中咯噔一聲——師姐是不是生氣了?
可她瞧著戚斂麵色如常,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聞楹不知該說什麼,隻捧著裝丹藥的漆盒訥訥應了聲,朝外頭走去。
直到身後的門關上,她才如夢初醒——戚斂一定是生氣了!
要是換作自己,好心好意為了誰去殺妖獸煉丹,卻被對方當做殺人凶手,聞楹一定氣得暴跳如雷,痛罵她是個白眼兒狼。
戚斂沒有罵自己,不過是因為她素質好,並不代表她不生氣。
糟糕,糟糕,她竟然這樣誤會了戚師姐。
聞楹巴掌大的小臉,頓時垮下來……
.
關上房門後,戚斂並未當即歇下。
她施展除塵訣,將道袍上的血汙祛除得一乾二淨,又脫下外袍,給肩上被紫曄獸抓出來的傷口上藥。
紫曄獸性情凶猛,出現時常成群結隊,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戚斂一次便遇上了六頭。
她耗儘全力與它們搏鬥,身上難免掛彩。
血肉模糊的傷處已經與衣料黏合在一起,脫下衣服時,能夠感受到生肉被撕開的痛。
戚斂麵不改色,將藥粉灑到傷處。
這時,她餘光瞥見一隻幽藍透明的蝴蝶,正緩緩飛進帳間來。
是聞楹的魂蝶。
戚斂直接無視它,取出紗布準備包紮傷口。
誰知那隻魂蝶許是摸不準方向,竟慢悠悠飛過來,落到戚斂裸露在外的肩上。
魂蝶落下時,扇動著的翅膀,帶來異樣的酥癢觸感。
戚斂氣息一凜,這種被侵入的錯覺叫她本能防禦,抬手施出一道法術,將魂蝶擊碎。
窗外,聞楹感覺到魂蝶的消失。
她一張小臉頓時皺起來——師姐果然生氣了,定是不願意搭理自己。
聞楹在窗邊躊躇著,最後躡手躡腳地雙手撐在窗欞上,小心翼翼地翻上去,將窗戶推開一條縫。
誰知剛推窗到一半,窗後是一張冷若冰霜的臉。
戚斂臉上看不出情緒:“聞師妹這是在做什麼?”
翻窗被逮個正著的聞楹:“師……師姐?”
她嗅到淡淡的藥味:“師姐受傷了?”
“不過是些皮外傷。”戚斂雲淡風輕道,“外頭風大,聞師妹還是早些回屋去,免得著涼。”
戚斂還沒有原諒自己,聞楹才不要回去。
“哦……”她嘴上這般答應著,故作順從地要從窗欞上下去,誰知不小心腳底一滑,身體朝前傾。
聞楹嚇得雙眼緊閉:“師姐——”
緊接著,她被戚斂雙臂穩穩接住。
聞楹尚未睜開眼,已聞見冷竹與藥味混合的氣息。並非尋常的脂粉香,而是戚斂獨有的淡淡氣息。
“聞師妹下次要進來,大可以直接敲門。”說話間,戚斂已扶著她站穩。
她這不是,怕她不給自己開門嘛……
聞楹裝作沒聽懂:“師姐傷得重不重?”
“小傷而已。”戚斂道,“時辰不早,聞師妹該回房去了。”
見她說上兩句話就要讓自己回屋,聞楹隻能厚著臉皮,一把抱住戚斂的手臂:
“可是今夜鬨出了人命,我怕那凶手會悄無聲息地來尋我殺人滅口,不敢一個人睡……”
戚斂何嘗看不出來她的小心思。
但聞楹說得也不無道理,戚斂稍加思忖後道:“也罷——”
聞楹等的就是她這句話,不等戚斂說完,她已拉住她的手,朝床的方向走去:
“師姐白日裡辛苦了,該同我一起好生歇息才是,磨刀不誤砍柴工,就算少修煉一晚上也不礙事。”
少女掌心軟得像棉花,與戚斂布滿劍繭的手掌渾然不同。
戚斂有刹那晃神,已被聞楹帶到床邊。
聞楹強行拉著她躺下:“師姐今夜定要好生歇息,不準半夜起來修煉,不然……”
聞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什麼威脅的話語。
“我知道了。”
戚斂輕聲開口,不動聲色地將手從她柔軟掌心抽.出。
她喉頭動了動,閉上雙眼。
聞楹唇角翹起,沒想到戚斂竟然這樣好哄。
她這一日累得夠嗆,也跟著閉上了眼,挨著戚斂入睡。
少女在睡夢中越靠越近,直至將臉埋到她的肩頭。
被壓到的左肩傷處隱隱作痛,向來淺眠的戚斂睜開眼。
她應該將聞楹推開的。
可是……她竟貪戀這樣的溫暖。
自從娘親去世後,戚斂便不曾感受過的,獨屬於人間的溫暖。
戚斂原本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任由聞楹繼續靠在傷處。
許是這般,她更能感受到自己在世間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