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
回到清徽宗, 又恢複到往日的作息。
戚斂不過淺淺歇息了半日,到了翌日,便和從前一般前往道場, 上午完成課業, 下午教?授修為更低的弟子?劍術。
直到日落時?分,她?方才?收起劍, 朝寢廬的方向走去。
本該空無一人的竹林中, 卻見一隻圓滾滾, 黑白相間的熊貓在草地打滾。
戚斂身形驀地?一頓, 原本不急不緩的腳步不由加快了幾分。
隻見寢廬之前, 翠竹搭成的階梯上, 正坐著一位衣著碧綠的少女?。
似是聽到腳步聲, 原本還?低著頭百無聊賴地?玩青草的聞楹抬起頭來?。
少女?眼眸彎了彎:“師姐。”
“聞師妹。”戚斂頓了頓, 又問道, “可?是有何事?”
難道自己沒事就不能來?找她?……聞楹心中嘀咕著,從袖中取出一個芥子?囊:
“那夜在月城, 幸存的百姓都進了師姐留給我的芥子?囊裡, 之後事情太多,我都忘了將它還?回來?。”
戚斂頷首, 從她?手中接過芥子?囊。
見聞楹依舊站在原地?, 眼神帶著期待看著她?,戚斂會意問道:“聞師妹……可?想進入芥子?囊中看看?”
聞楹等的就是她?這?句話呢, 她?忙點點頭:“好啊。”
話音未落, 戚斂已抬手,變出進入芥子?囊的傳送陣。
聞楹還?沒有進過傳送陣, 看著眼前白?光浮動篆文流轉的陣法,她?抬手輕輕朝它觸去。
沒想到剛觸到白?光, 她?的身體便猝不及防被吸入其中。
身軀刹那失去平衡,聞楹不由驚叫出聲:“啊——”
戚斂眼瞳一顫:“聞師妹?”
明知她?不會有危險,戚斂卻還?是快步上前,緊緊握住少女?的手。
兩人一齊出現在芥子?囊中。
和繁華熱鬨的月城不同,戚斂的芥子?囊裡,是一幅自然風光。
一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田野。
田野裡遠遠近近的黑影,都是勞作中插秧的百姓。
他們埋著頭忙於勞作,甚至沒有察覺到兩人的出現。
聞楹遠遠瞧見兩個熟人,隻見沈妙和施三娘也正在勞作,前者低著頭插秧,後者將田邊的秧苗朝她?拋去。
雖說忙得不可?開交,施三娘的話卻沒停下來?過:“哎呀,你的秧苗怎麼越插越歪了,這?樣下去一會兒全得重乾。”
“你剛剛那根苗,是不是插得太淺了,萬一浮起來?怎麼辦?”
沈妙似是對她?的絮叨習以為常,她?頭也不抬:“你要?是看不下去,就自己來?。”
“那可?不行。”施三娘嬌聲笑道,“咱們不是說好的嗎,你插秧我做飯,我看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屋做飯才?是……”
話雖如?此,她?卻並沒有走,而是施施然在田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著。
也就是這?時?,四?處張望著的施三娘瞧見了聞楹和戚斂。
她?先是愣了愣,隻覺得這?神仙模樣的兩名女?子?,不該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然後瞧見聞楹的臉,施三娘恍然想起什麼來?了。
施三娘看了看聞楹,又看了看戚斂,忙放下水杯迎上前:“兩位仙長沒事就好……”
寒暄幾句後,施三娘又邀她?們到現在住的地?方歇息。
原來?那天夜裡,月城的城民倉皇進入芥子?囊後,早有戚斂備下的人接應,為他們分發?房屋和良田。
施三娘孤兒寡母,索性便和沈家兩姐妹住到一處。
沈琅依舊是行醫的老本行,施三娘和沈妙一起種田做飯,她?的女?兒小慧,現在也在和沈琅學字。
一切怡然自樂。
見她?們過得比想象中安穩,聞楹放心下來?。
臨走前,施三娘又偷偷摸摸將她?拉到一旁:“原來?你的師姐,長得這?般模樣不俗……和你倒也是登對。”
聞楹微窘:“她?隻是我的師姐……”
“我懂我懂。”施三娘心照不宣道,“現在還?是師姐妹,不過以後嘛……可?就不好說了。作為過來?人,我看得分毫不差,你的師姐對你可?是不一般……”
聞楹越是辯駁,倒越像是掩飾。
她?索性閉上了嘴。
從芥子?囊離開後,聞楹看向眼前的戚斂,想到施三娘的話,臉龐不由自主地?浮上粉意。
聞楹清了清嗓子?,她?想起另一件正事:“有件事,我還?想麻煩師姐。”
“聞師妹但講無妨。”
“就是……那種能夠將豆子?變成人的法術,師姐可?以教?教?我嗎?”
戚斂並沒有問她?為什麼要?學這?個,隻是搖頭道:“聞師妹沒有靈力,無法修行此等法術。”
聞楹對她?的回答並不意外。
她?本就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想著自己若是學會將豆子?點化成人的法術,興許能給在她?腦海裡的作者找一個身體。
許是那天夜裡,自己用魂蝶破開月城的結界後,變得更強了幾分。
作者君的精力也好了更多,甚至還?會時?不時?歎聲氣:“好無聊啊……”
所以聞楹想要?將她?放出來?,讓她?更自由些。
眼下希望破碎,少女?低聲道:“我知道了。”
聞楹神色間難掩失望。
戚斂沉吟道:“聞師妹稍等片刻。”
說罷,她?轉身走出門外。
等戚斂回來?時?,手中已多了一截圓木,看上去是剛從樹上劈下來?的。
她?從乾坤袋中取出匕首,慢慢在木頭上雕刻。
戚斂的一雙手生得骨節分明,雕刻時?不疾不徐,分外賞心悅目。
聞楹乖乖坐在桌旁看著。
木頭逐漸雕刻出人形,聞楹犯困地?打?了個哈欠。
戚斂沒有抬眼:“聞師妹若是困了,可?以先去睡一覺。”
話說出口,她?方才?自覺失言地?微微抿唇。
這?裡不是在月城,而她?也不是沈琅,聞楹分明有她?的寢廬,為何還?要?讓她?在自己的竹屋裡歇息?
聞楹沒有想這?麼多。
她?隻是點了點頭:“好。”
便站起身,走到床邊睡下。
獨屬於戚斂的冷竹香包裹過來?,聞楹安心地?閉上雙眼。
耳璫
斜陽餘暉逐漸黯淡, 星河流轉。
清徽宗一年四季如春,竹屋的窗外偶爾傳來幾聲蛩鳴。
戚斂垂著眼,繼續聚精會神地雕刻小木人。
直到半個時辰後, 方才大功告成。
她對著木雕輕輕吹拂, 拂去?上頭的木屑,再磨去?木頭上的尖刺, 以防它紮手。
這工作甚是細致, 正當戚斂低頭認真打磨時, 伴隨著一身?低吟, 睡得正香的聞楹在床上翻了個身?。
戚斂動作微微一頓。
她不禁側頭朝床的方向望過去?——
少女睡得正香, 她臉龐雪白的肌膚浮現淡淡紅暈, 唇角微微翹起, 像是夢到什麼?開心的事。
這一看, 戚斂許久沒有移開眼。
直到窗外忽地傳來什麼?重重落地的動靜。
戚斂如夢初醒。
床榻間的聞楹亦被驚醒, 她睜開睡眼惺忪地雙眼:“怎麼?了……”
“聞師妹安心睡罷。”戚斂放下手中?的木雕,“我?出去?看一看。”
接著, 聞楹聽到門外傳來小狗般嚶嚶的聲音。
她恍然猜到什麼?, 頓時也下床朝外頭走去?。
果不其然,月色之下, 隻見一根竹子從中?間斷裂, 而翠竹下方,隨她一起過來的熊貓正哼哼唧唧地往戚斂腿上爬, 抱著她撒嬌。
聞楹哭笑不得:“笨蛋團團, 叫你不要往高處爬,這下摔著了吧。”
她走過去?, 拍掉熊貓身?上沾的灰和竹葉,把?它從戚斂腿上扒拉下來:“不許到處亂賣萌。”
戚斂唇角微微上揚。
她折返回屋, 將木雕取出來:“正好,它已經做好了。”
“多謝師姐。”
聞楹忙接過來一看,隻覺得這木頭雕成的小人甚是精致,圓圓的腦袋,小小的身?子,手腳居然還是靈活可?以動的。
聞楹正捧著它看,戚斂驀地出聲:“聞師妹對它嗬氣?試一試。”
雖不知戚斂這是什麼?意思?,但聞楹還是不假思?索地照做。
沒想到在她呼出的氣?息拂過木雕小人那一刻,它竟然在她掌心動了起來。
聞楹又驚又奇地瞪大眼:“它它它……”
戚斂微微一笑:“師妹可?以將它放到地上。”
聞楹依言將木雕小人放下,隻見它在草地間走來走去?,始終圍繞著聞楹打轉。
“好厲害……”聞楹輕聲歎道,“師姐是怎麼?做到的?”
“我?不過是在它身?上注入了一絲靈力。”戚斂道,“是聞師妹呼的這一絲氣?息,喚醒它活過來。”
聞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戚斂做這個小木人,原來是看自己不會法術,便專門用它來哄她。
少女微抿唇角:“多謝師姐。”
她想了想,又道:“師姐……我?還想再要一個可?以嗎?”
對於這樣小小的要求,戚斂當然不會拒絕。
“待明日?,我?再為師妹做一個即可?。”她道,“眼下時辰已晚,師妹該回去?歇息了。”
說罷,她站起身?,從乾坤袋中?變成一盞照亮用的琉璃燈。
聞楹點頭:“嗯。”
她收好戚斂為自己做下的木雕小人,與?她並肩而行,一起朝寢廬的方向走去?。
大抵是一覺睡醒神清氣?爽,一路上少女嘰嘰喳喳:“這瀑布好漂亮,師姐,你說白天在這裡看得到彩虹嗎?”
“師姐你看這朵花,像不像小太陽?”
“這裡的花開得真好,師姐,我?們一起留個影吧。”
不過半盞茶的路程,兩人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
戚斂來到清徽宗近八年,也是頭回發現,原來在這仙島之間,並非隻有清規戒律,刀光劍影。
原來世間還有這樣漂亮的花,柔美的月景,以及……自己想再與?其相?處片刻的人.
將聞楹送回寢殿後,戚斂這才恢複往日?的步伐,回到自己住的那片竹林。
竹屋之中?,隻有孤燈一盞。
方才與?聞楹在一起的那些時刻,仿佛隻是一場夢。
夜風吹拂,叫戚斂回到了現實之中?。
她唇角微抿,原本平和的神色又恢複了往日?的波瀾不驚。
走進?竹屋之中?,依舊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桌椅木床。
戚斂腳步一頓,忽然間瞧見床榻間似乎有什麼?在發光。
定睛一瞧,原來是聞楹戴的珍珠耳璫。
戚斂說不清自己的心情,她鬼使神差地走過去?,將它拿起來。
珍珠耳璫泛著瑩潤純白的光澤,就像是……少女柔軟的耳垂。
耳璫上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明知自己該傳音詢問?聞師妹,可?要何時給她送回去?,戚斂卻遲遲沒有動作。
珍珠的瑩白倒映在她漆黑眼瞳之中?,逐漸被深邃包裹。
竹林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戚斂元神歸位,她沒有片刻遲疑,將那枚珍珠耳璫收入袖中?。
回過身?去?,卻見來人已走至門前。
戚斂眸光閃了閃:“玉婆婆?”
“這麼?晚了,仙長還沒睡?”
被稱作玉婆婆的女人身?穿粗麻灰布衣裳,她手中?拿著一把?掃帚,布滿皺紋的臉上笑容可?親,“老婆子我?打掃山路走累了,便想過來討一杯水喝。”
這玉婆婆,是清徽宗門中?裡負責灑掃的老婆婆。
除此之外,她也會幫沒有法術的外門弟子接一些洗衣裳,打掃屋子的活兒。
是以門中?弟子,大多對她有幾分熟悉。
戚斂也不例外。
聽到她這樣說,她提起茶壺,為玉婆婆倒了一杯水。
玉婆婆接過茶,喝過兩口後,便拉家常般問?道:“聽說仙長前些日?子,去?了問?仙派一趟?”
戚斂頷首:“沒錯。”
“那可?真是熱鬨,想必仙長見識到不少大人物罷?”玉婆婆道,“也該多向他們學學東西……”
說著,她目光又瞧見桌上的木屑。
“這麼?晚了,仙長還在玩木雕呢?”玉婆婆的語氣?似有幾分古怪,“要我?說,能?夠進?入清徽宗這種地方修行,就該日?夜勤勉修行才是……”
戚斂並未出聲。
大抵是上了年紀,愛嘮叨的緣故,這玉婆婆每回到她的門上來,總是免不了要勸上戚斂幾句。
無非就是勸她認真修行,不可?荒廢時光。
和往常一樣,這玉婆婆說上幾句,便該走了。
誰知她又問?道:“聽說和仙長一起去?問?仙派的,是聞掌門的女兒,她該沒有欺負你吧?”
戚斂皺了皺眉:“聞師妹她並不是那種人。”
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悅,玉婆婆愣了愣:“我?這不是想關心仙長……”
“有勞您關心。”戚斂道,“眼下時辰不早,我?該就寢了。”
這便是下了逐客令。
玉婆婆欲言又止,她深深地看了戚斂一眼,轉身?離開了.
“記住,一會兒我?呼氣?的時候,你一定要想象,自己隨著我?的這口氣?被吹了出來。”
“不行不行,這我?怎麼?做得到……”
“做不到也得試一試,難道你想就這樣一直被困在我?的腦海裡?而且,有一個係統就夠了,再多一個你,我?怕自己會精分。”
聞楹開始倒數:“三,二?,一……”
說罷,她對著桌子上的木雕小人呼了一口氣?。
在她腦海中?,作者君依舊還在抗拒:“不行——”
伴隨著聞楹的那口氣?吹出後,對方的聲音消失了。
聞楹試探著呼喚她:“珍珠醬?作者君?”
“我?在這裡……”桌上傳來一道弱弱的聲音,伴隨著難以置信,“成功了?”
聞楹眼中?閃爍著驚喜,看向那個木雕小人:“是你嗎,作者君?”
“是……是我?。”大抵是在黑暗中?困太久,作者君不太適應地活動著木頭做成的手腳,“你是怎麼?想到的,居然真的讓我?活過來。”
大概是活過來這個詞用的不恰當,她又改口道:“讓我?寄居到這個小木頭人身?上來。”
“常言道,草木有靈,既然連它們都能?化成人形,你本就是人,隻要給你找個身?體,你想變成人不是更容易?”
聞楹嘴上說得輕鬆,心中?也是長長舒了一口氣?。
早上醒來,看到戚斂放在窗台上的那個新的木頭人時,她可?是大氣?都不敢出,將它捧回來。
原本聞楹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果然在玄幻的修真界,一切皆有可?能?。
聞楹雙手撐著臉:“隻是眼下我?也沒什麼?法術,隻能?委屈你寄居在這個木頭人裡了。”
珍珠醬嗓音似乎有些哽咽:“能?夠這樣……我?已經很滿意了。”
聞楹正想要安慰她,袖中?的傳音玉忽然亮起。
她拿起傳音玉,裡頭傳來男子的聲音:“聞師妹,山門這邊來了一位紅衣姑娘,口口聲聲說是你的——”
“放開我?,你們憑什麼?不讓我?進?去??”女子脆生生的嗓音打斷他的話,“我?都說了,我?進?去?是要找主?人。”
說著,她又對著傳音玉道:“主?人,你快來幫幫我?呀,我?是絳繎,這些人居然敢攔著我?……”
……
聞楹乘著仙鶴,火速趕往山門。
仙鶴飛落地麵,她尚未站穩,便有一道火紅朝她直撲而來:“主?人——”
“絳繎?”聞楹看著眼前約莫十三四歲,模樣稚嫩的小女孩,“你化形了?”
“是呀主?人。”絳繎道,“那天夜裡,月城那些人追啊追,追得我?一著急,居然真的能?變成人了。”
幾日?未見,絳繎似乎有許多話想要與?聞楹說:“本來我?拋下他們,早就該回來找你的,不過路上叫一個不要臉的人纏住,一路上非得跟著我?……”
話未說完,那位不要臉的人已走上前。
他展開折扇,輕輕搖晃著:“聞姑娘,真是好久不見,不知你可?還記得在下?”
這騷包的折扇和描金衣袍,聞楹想不記得都難。
除了龍族太子桑鋆還能?有誰?
準確來說,是桑鋆扮成的凡人雲拂。
也不知道他纏著絳繎做什麼?。
聞楹端起一絲客氣?的笑:“原來是雲公子,不知你怎會到清徽宗來?”
“在下四處雲遊,正好路過寶地,故想著特意前來看望聞姑娘。”
桑鋆道,“自上次一彆,聞姑娘便不曾傳音給在下,真是叫我?好生傷心。”
聞楹有些摸不準這桑鋆是什麼?套路。
若說他當真是被美色蠱惑,可?又看不出一點情真意切,若不是,那他不遠千裡找上門又是為了什麼??
總之,為了取得龍族定海珠後整整五千分的任務值,聞楹還是將他迎進?清徽宗。
在宗門裡轉了小半圈,喝過茶後,桑鋆又道:“在下方才聽看守山門的弟子說,聞掌門閉關了?”
聞楹點頭:“正是。”
桑鋆神色間流露出幾分遺憾:“那可?真是不巧,聽聞當年平定魔族,聞掌門功不可?沒,在下特意前來,還想瞻仰瞻仰他老人家的風采。”
方才還是路過,這會兒就變成特意前來。
桑鋆這人,嘴裡就沒有半句真話。
大概後頭那句是真的,沒能?見上聞清風一麵,桑鋆在清徽宗歇息片刻後,便離開了.
桑鋆來這一趟,倒叫聞楹想起另一件事。
在滄南城,她認識的人可?不止桑鋆,還有原文中?的九指魔星孟雲追。
也不知孟雲追拿著自己的信物,到了清徽宗後,日?子過得怎麼?樣?
送走桑鋆後,聞楹便順路去?了一趟兩儀堂。
負責此事的弟子道:“聞師妹是說那個小姑娘?她眼下被分配在外門弟子住的水浮島,有一間單獨的小屋子。”
得知孟雲追住的詳細位置後,聞楹便乘著仙鶴過去?了。
外門弟子住的位置,大多離主?峰有一段距離。
等聞楹抵達時,正是午後。
仙鶴帶著她輕飄飄落到地麵,聞楹剛剛站穩,便聽見樹林之中?似傳來吵鬨聲——
“都怪你這個小雜種,每每遇上你,就沒什麼?好事!”
“可?不是,前些日?子和你一起采藥,突然就有蜂窩掉下來,害得我?差點被蟄死。今天一起去?采集珍珠,又險些被浪卷走……”
“這都算輕的了,李師兄前不久和你一起生火做飯,那火不知怎的就燒到他身?上去?了,他到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呢。”
“李師兄平日?裡是最?疼你的,他起不來,也不見你去?伺候?真是狼心狗肺。”
說話間,便傳來一陣推搡的動靜:“像你這樣的人,誰碰見你都會倒黴,怎麼?還有臉留在這裡?”
有人拔劍出來:“今天我?便要替天行道,將你趕出去?!”
聞楹循聲走去?。
隻見樹林之間,六七名孩童正在義憤填膺地指責著同一人。
他們有男有女,看上去?年歲相?當,都不過十多歲的年紀。
而被推倒在地的小女孩,因?為常年營養不良的身?形瘦小,看上去?更要小些。
她臉色煞白,唇瓣倔強地抿緊,對於這些指責一言不發。
“裝死是吧?”其中?一位男孩惡狠狠道,“彆以為裝死就能?了事……”
說著,他彎腰拾起地上的石子,就要朝她砸過去?。
“住手——”聞楹在他動手之前,出聲阻攔道。
她快步走上前,擋在小女孩身?前:“你們平日?裡,就是這樣對待同門的?”
冷不丁恍若仙子的少女出現,幾名孩童都忘記了動作。
到底是年紀太小,膽子也不大,他們隻能?喃喃辯解著:“是她,她就是個掃把?星,我?們這麼?做……也是為了大家好。”
聞楹:“無論如何,這不是你們作惡的理由,此事我?會告知給兩儀堂管事的弟子,絕不姑息。”
說罷,聞楹將地上的孟雲追扶起來:“你沒事吧?”
孟雲追搖了搖頭,她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姐姐,我?沒事。”
四周那些孩子,早已被聞楹的話嚇傻了。
他們都是好不容易被家人送進?清徽宗來的,雖不比內門弟子風光,可?將來說不定就能?被選中?進?內門,一步登仙。
雖不知聞楹的身?份,但見她氣?勢不凡,又說要稟告兩儀堂,頓時都慌了神:“仙長,我?們不是有意的,你就饒了我?們吧。”
“仙長,是我?們錯了……”
聞楹置若罔聞。
這時,她的衣袖被輕輕拉住。
聞楹低下頭,看見孟雲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她:“姐姐,不怪他們,都是我?害他們過得不順心……”
聞楹輕聲歎氣?。
孟雲追這話,倒也不假。
她天生魔星,便是親生父母都能?被克死,旁人更不例外。
說來說去?,還是自己疏忽了,不該放任她一人就來清徽宗。
如果這些作惡的人是成人,聞楹自然不會心慈手軟。
可?他們隻是一群孩子。
“你們都先回去?吧。”聞楹道,“此事,我?會讓兩儀堂的弟子酌情處理。”
聽到聞楹這樣說,那些孩子如獲大赦,灰溜溜地散開了。
聞楹在孟雲追的帶領下,來到她歇息的屋子。
大抵是有她的信物,兩儀堂給孟雲追分配的房屋並不差,屋子裡家具齊全,還有裝飾的花瓶和壁畫。
隻是這麼?大的屋子,反倒襯得她一個小孩子愈發孤零零的。
孟雲追倒是習慣了一般,走到桌旁墊著腳就要給聞楹倒水。
就在她抬手之際,聞楹卻瞧見她瘦骨嶙峋的手背之上,一道刺眼的血痕。
聞楹問?道:“這是怎麼?弄的?”
孟雲追忙將手縮起來往後背藏:“就是方才不小心弄到的……姐姐放心,我?不疼的,真的。”
血淋淋的傷口,怎麼?會不疼呢?
聞楹忽然覺得,自己方才對那些孩子還是客氣?了。
她從乾坤袋中?取出藥瓶,將她的手拉過來。
先是用水清洗傷口,隨後塗抹上藥膏,再用手帕包紮傷口,打上一個蝴蝶結。
在聞楹低著頭做這一切的時候,孟雲追便眼也不眨地看著她。
正當這時,聞楹收起手:“好了。”
她又道:“你不適合留在這裡。”
孟雲追麵上神色一變,頓時慌慌張張道:“姐姐不要趕我?走,我?會很聽話的,以後一定離他們都遠遠的,再也不禍害他們……”
方才被眾人圍攻,都能?麵色不改的小女孩,在聽到聞楹的話後,卻快要掉下淚來。
聞楹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
她伸手,揉了揉孟雲追的頭:“哭什麼?,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我?是說你可?願隨我?回去?,和我?住在一起?”
孟雲追愣住了,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用擔心,在我?那兒,沒人會再欺負你……”
不等聞楹說完,眼前的小女孩像是生怕她反悔般:“我?願意!姐姐,我?願意的!”
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聞楹鬆了口氣?。
要知道原文裡孟雲追克天克地克雙親,唯獨對會成為魔尊的原身?沒有影響。
讓她留在自己身?旁,是聞楹能?想到最?好的辦法。
帶孟雲追離開水浮島前,聞楹問?道:“你有什麼?要帶走的東西,或是還想見見的人嗎?”
孟雲追點頭:“有的,我?想再去?看一眼李師兄。”
聞楹:“我?陪你一起去?。”
孟雲追帶著聞楹,一起朝那位李師兄的寢廬走去?。
走到寢廬的籬笆外,孟雲追停下腳步:“姐姐,你先在這裡等我?好嗎?”
“好。”聞楹點頭,她從乾坤袋裡取出一瓶藥,“聽說他是燒傷了,那這瓶藥你代我?給他,應當能?治好他。”
孟雲追乖乖接過藥,走進?屋子裡。
暗不見天日?屋子裡窗布被拉緊,透不進?一絲光。
潮濕的空氣?,藥味混合著腐爛的氣?息。
這種腐爛,是被火燒後,尚未愈合的傷口才會散發的腐肉氣?味。
孟雲追非但沒有被嚇到,反而有幾分陶醉地,深深嗅了一口。
她走向床前,看著床榻上咿咿呀呀,驚恐得說不出話來的男人:“李師兄,我?來看你了。”
孟雲追麵上帶著笑,男人卻拚命後縮著。
孟雲追歪了下頭,故作無辜道:“李師兄為什麼?這樣,難道是怕我?嗎?”
她似是有幾分不懂:“可?大家都說,李師兄平日?裡待我?最?親的,為什麼?現在又要怕我?呢?”
男人痛苦地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孟雲追眼睛彎了彎,天真的口吻道:“啊,我?知道了,李師兄一定是害怕,怕我?再給你點一把?火吧?”
她走上前:“可?李師兄把?手伸進?我?的衣服裡時,為什麼?就不害怕呢?是因?為覺得我?年紀小,沒有父母親人,就可?以欺辱我?嗎?”
“求……求你……”男子費力地從喉嚨裡擠出話來,他像是一條狗般,蜷縮起身?軀,顧不得身?上的痛,跪在床上,“饒命……”
孟雲追沒有看他。
她取出聞楹給自己的那瓶藥,將它們全數倒在地上。
接著,孟雲追又從自己袖中?取出另一個瓶子:“李師兄這些日?子天天吃藥,一定很苦吧?”
說著,她打開瓶塞,將裡頭的黏液全都倒到男子身?上:“李師兄不用怕,這些都是我?專門為你收集的蜂蜜,很甜的,不僅你喜歡,想必那些螞蟻也會喜歡得很。”
蜂蜜順著尚未愈合的傷口,一點點往裡鑽。
男子露出絕望的神情。
孟雲追將整瓶蜂蜜倒完後,看著他冷笑道:“李師兄,再見了。”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離開陰暗的房間。
門外等著的聞楹見到她:“好了嗎?”
“好了。”小女孩仰起頭,“李師兄讓我?謝謝姐姐。”
聞楹微微一笑:“那我?們走吧。”
孟雲追隨聞楹一起坐到仙鶴背上。
她坐在她身?前,忍不住將臉埋在她袖間:“姐姐身?上真香。”
聞楹笑了笑:“是嗎,我?那裡還有很多香囊,你要是喜歡,到時候可?以自己挑。”
“嗯。”孟雲追乖乖點頭,“多謝姐姐。”
表白
聞楹將孟雲追帶回了自己的寢殿, 領著她?在四?周逛了一圈。
女孩大大的眼睛新奇地看著一切,明亮寬闊的殿宇,放置各種珍寶的房間, 花紋精美的家具, 甚至連鏡子都是整塊的琉璃。
孟雲追仍有幾分不敢置信:“姐姐,我真的可以住在這裡的?”
“不住這裡, 你還能住哪裡?”聞楹伸出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 “以後, 你就安心?在這兒住下, 有什麼不習慣的就告訴我, 不用跟我客氣。”
“嗯。”
孟雲追重重點頭。
……
翌日, 聞楹是被一陣飯菜的香氣喚醒的。
起初她?還以為是自己辟穀幾日, 饞得產生?了幻覺。
沒想到不一會兒, 寢殿的房門被敲響, 門外?傳來孟雲追稚嫩的嗓音:“姐姐,你要吃飯嗎?”
聞楹翻身從床上坐起來, 她?打開門, 香氣撲鼻而來。
而孟雲追手中,正捧著一盤似菜非菜的食物。
聞楹咽了咽口水:“這是你做的?”
孟雲追點頭, 有幾分難為情:“我看後麵有一間廚房, 便想著可以自己做飯,姐姐要是不喜歡的話……”
聞楹簡直不要太喜歡!
寢殿後頭的廚房, 原身從不曾用過, 她?為了維持人設,也依舊不曾用它。
現在孟雲追主動生?火做飯, 聞楹還有什麼理由不吃?
她?雙手將那盤食物接過來,又問道:“那你呢, 你吃了嗎?”
孟雲追一愣,忙道:“姐姐放心?,鍋裡還有好多……我這就去盛出?來。”
說罷,她?一溜煙兒朝廚房的方向小跑而去。
片刻後,一大一小兩個人坐在桌邊,對著美食正式開動。
聞楹問過孟雲追,方才知道這盤子裡的是蒸槐花。
從樹上新鮮摘下來的槐花洗淨,再在麵粉裡滾一圈,最後上鍋蒸熟,再隨便拌點糖醋鹽和?辣椒油,就可以吃了。
聞楹懷著虔誠的心?情,仔細嘗了一口。
有甜絲絲的花香,還有麵粉蒸熟後的香氣,反正就是好吃。
“真厲害。”聞楹不禁歎道,“沒想到你這麼小,就會自己做飯了。”
她?像孟雲追這麼大的時候,還不知在哪裡玩泥巴呢。
聽?到她?的話,孟雲追神色有幾分黯然?:“我爹和?我娘都走得早,要是不會自己做飯的話……”
聞楹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
反倒是孟雲追沒再繼續說下去,岔開話道:“姐姐明天還想吃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做。”
幸福來得太突然?,短暫的思索過後,聞楹斬釘截鐵地?給?出?答案:“肉!”
她?想吃肉!
自此之後,有了聞楹的許可,孟雲追每天都能變著花樣兒地?做出?好吃的來。
今天是紅燒肉,明天便是土豆燉排骨,後天是鹵豬蹄,大後天是糖醋肉……
真是不要太幸福。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睡醒了就有好吃的,吃飽後就是曬太陽rua熊貓,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神仙日子。
當然?,聞楹也沒好意思每天都等著孟雲追給?她?做好,隔上幾日,她?也會自己動手,給?孟雲追做上一些好吃的。
這日,聞楹心?血來潮,讓孟雲追乘著她?的仙鶴,到山下去買了隻雞回來,打算做一整隻炸雞。
雖然?做的過程有些波折,免不了要躡手躡腳地?防止被油濺到。
但?在炸雞被盛出?鍋的刹那,香氣頓時飄滿整間屋子。
就連孟雲追也忍不住吸了吸:“好香啊……姐姐真厲害。”
小女孩的誇讚,讓聞楹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等炸雞稍微沒那麼燙手的時候,她?用力擰下一條雞腿來,遞給?孟雲追道:“來,快趁熱嘗嘗。”
孟雲追接過雞腿,一口咬下去。
聞楹笑眯眯地?問道:“好吃嗎?”
“好……好次……”孟雲追含糊不清地?回答。
這些日子她?吃得好,就連往日消瘦的臉龐也圓潤了幾分。
聞楹頗有幾分成就感,說出?一句經典的台詞:“好吃你就多吃點。”
她?抬起頭,正要自己也來條炸雞腿,卻不期意瞧見門口一道修長的身形。
雪色道袍,烏發?用一支銀簪半挽,臉龐疏冷,不是戚斂還能有誰。
“師姐……”聞楹略微有些詫異,“你怎麼來了?”
要知道平日裡若是無事,戚斂都不會到她?這邊來。
戚斂看了一眼正吃著炸雞腿的孟雲追,不著痕跡地?彆開目光:“方才我路過兩儀堂,正好聽?見有師妹的信到了,便順路送過來。”
“信?”原身在清徽宗外?頭認識的人並不多,聞楹一時想不到誰會寫信給?她?。
她?洗淨手,接過那封信:“多謝師姐。”
見戚斂依舊站在原地?,聞楹遲疑片刻後道:“師姐……要不要也嘗嘗?”
“不必了。”戚斂薄唇微抿,“多謝聞師妹。”
聞楹對她?的回答並不意外?。
戚斂身為修士,眼下又不是在月城,她?自然?不會吃這種“垃圾食品”。
隻是不知是不是聞楹的錯覺,好像從月城回來後,戚斂又慢慢恢複了從前對她?的疏冷。
準確來說,是若即若離,卻又挑不出?半分差錯的同門關係。
想來也是,從前在月城,戚斂對自己不過是出?於?同門照顧的義務,現在回了宗門,自然?也就用不著照顧太多。
聞楹心?中歎氣,方才還高漲的食欲,不知為何變得有幾分沒胃口。
聞楹走出?廚房外?,展開了那封信。
原來是殷芙蕖寄來的。
她?在信上說,再過三個多月,便是殷家在不忘山舉辦的劍會,她?邀請聞楹提前出?發?,到殷家玩一些時日。
在問仙派的時候,殷芙蕖的確幾次提起過,要是聞楹得空的話,去殷家玩一躺。
畢竟聞清風和?殷威揚在仙魔大戰時,是並肩作戰的至交,有這層關係在,殷芙蕖的邀請也不算唐突。
聞楹剛將信看完,腦海中忽然?響起係統的電子音:“叮——請宿主完成任務:救下戚斂,不讓她?墜入噬骨淵。任務獎勵:作妖值+2000。”
聞楹動作一停。
大抵是在清徽宗的這段日子過得太舒心?,她?幾乎都快要忘記,原文中劇情最重要的轉折點就要到來。
噬骨淵,是仙凡兩界和?魔族之間的交界處。
凡是掉入噬骨淵的人,倘若沒有法力,便會頃刻間被魔物吞噬得一乾二淨,連白骨都不剩。
而按照劇情進展,過不了多久,噬骨淵便會發?生?異動,戚斂和?清徽宗的同門會在這個時候前去鎮壓魔物。
約莫在這過程中發?生?了什麼,戚斂才會險些墜入噬骨淵。
而聞楹的任務,便是不讓她?出?事。
也就是說,這次出?門,兩人照舊是要一路同行?。
既然?任務來了,聞楹也隻能硬著頭皮上,她?原原本本告訴了戚斂信上的任務,又問道:“師姐……可要一起去?”
戚斂頷首:“聞師妹若要去,我自然?應當看護好你。”
隻是看護嗎?
聞楹腦海中不禁冒出?這樣的疑問。
難道戚斂就沒有想和?自己一起出?去玩的念頭?
她?搖了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晃出?去:“好,我這就稟告謝師兄,由他來安排。”.
謝端硯正好也有提早動身,前往殷家不忘山的打算。
自從出?了月城那樁事後,他暗中排查,發?現門中似被操縱魂魄的弟子,竟有六七十人。
而這些人,平日裡的表現,和?旁人並無任何不同。
這讓謝端硯不寒而栗——若不是聞師妹和?戚斂誤打誤撞,發?現了月城中的秘密,打亂了對方的計劃。那麼長此以往下去,修真界豈不是都在那位月城城主的操縱之中?
所以他決定提早動身,前往殷家,將此事秘密稟告給?殷盟主,再暗中與各大門派掌門商議後續如何行?事。
得知聞楹也要去殷家,謝端硯索性選出?十幾名信得過的門中弟子,一同前往殷家.
臨走前,聞楹又去了一趟丹心?門,找辛四?買些丹藥。
這回她?來得倒巧,辛四?正好煉完丹,打開門吹風乘涼。
聞楹先是將上回用得差不多的化形丹補上,再買了好些回血的丹藥。
辛四?見狀:“聞道友既然?是去不忘山遊玩,又不會上場與人比試,哪裡用得著備這麼多丹藥?”
聞楹:“嗬嗬……有備無患嘛。”
隻有她?心?中清楚,這次的任務,可不是小磕小碰那麼簡單,那可是魔物,曾經令仙界聞風喪膽的魔族。
聞楹這頭正挑著丹藥,她?隨身挎著的碎花包裡,有什麼動了動。
辛四?微微垂眼,便瞧見一個穿著衣裳的木頭小人,正手腳並用地?從包裡爬出?來。
這個包,是聞楹專門給?作者珍珠醬準備的。
她?一個木頭人在屋子裡悶得慌,出?門又可能遇上危險,聞楹便將她?裝在挎包裡,無論走到哪裡都可以帶著她?透透風。
順便還給?她?做了幾件漂亮的小衣裳。
而在聞楹不知不覺間,珍珠醬已經順著她?的裙擺,爬到地?麵的木板上。
她?四?處走動著,似是饒有興致地?在煉丹房裡左看右看。
辛四?眼底流露出?一絲興味:“聞道友這個小木人兒,倒是有趣。”
聞楹這才察覺珍珠醬跑出?來了。
她?忙上前將珍珠醬重新抓回來,對著她?小聲道:“這裡有煉丹的火爐子,你一個木頭人還敢亂跑,不要命了?”
“聞道友不必擔心?,在下的控火之術,向來沒有差錯。”辛四?道,“你這個木頭人,能否給?我看看。”
聞楹將珍珠醬遞給?她?:“辛道友可要小心?些,彆弄壞了它的胳膊腿兒。”
辛四?接過小木人,將她?放到地?上:“去,幫我把那本《黃帝內經》拿過來。”
聞楹:她?這是拿珍珠醬當成智能機器人使了?
卻見珍珠醬愣了愣,便蹬著小短腿蹭蹭蹭跑過去,拖著辛四?要的書回來了。
辛四?又隨手扔出?一粒丹藥,讓她?去撿回來。
珍珠醬聽?話照做。
聞楹目瞪口呆:作者君你這麼沒有尊嚴的嘛……
見辛四?似乎對她?很感興趣,聞楹忽然?想到什麼:“辛道友,可是中意這個小木人?”
辛四?抬眼:“怎麼,聞道友打算將它賣給?我?”
那可不行?,買賣人口是犯法的。
聞楹隻是想到自己此去凶險,未必能分神來護住珍珠醬,倒不如就將她?留在清徽宗的好。
“正好我要出?遠門。”聞楹道,“能不能勞煩辛道友,幫我照顧她?一些時日。”
辛四?倒是答應得很爽快。
她?平日裡煉丹不喜歡人打擾,但?又需要一個幫手,這個不占地?方卻又聽?話的小木頭人,正好能派上用場。
辛四?難得大方,順便給?聞楹買丹藥的靈石打了個八折。
臨走前,聞楹還想要叮囑珍珠醬幾句。
回過頭,卻見她?已經埋著頭,幫辛四?找她?要的書。
聞楹眯起眼睛,仔細打量了一會兒。
接著,珍珠醬隻覺得後領一緊,她?便被聞楹拎起來。
“在下想起還有幾句話,要同她?交代。”聞楹這番話,幾乎是磨著牙說出?來的,“還請辛道友等上片刻。”
說罷,她?拎著手腳在空中撲騰的小木頭人,來到花園無人的角落。
聞楹湊上前,陰惻惻道:“張雅君……是不是你?”
小木頭人動作一僵,選擇裝死:“你、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少裝蒜!”聞楹惡狠狠道,“六號工位,我的同事張雅君,就是你,剛才你給?辛四?的找書的樣子,和?以前在辦公室撅著屁股找資料的樣子一模一樣。”
聞楹連珠炮般道:“而且你剛才,還推了下臉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眼鏡,以前你也經常有這個動作。”
“你就是我在現代的同事兼好友……張雅君對不對?”聞楹道,“再不老實交代,我就把你扔進煉丹爐裡去。”
鐵證如山,解釋就是掩飾。
張雅君弱弱開口:“沒錯,是我……你能不能先將我放下來,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
“好不了!”聞楹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一麵高興在這個修真界,還能和?從前的朋友見麵。
一麵又氣憤過了這麼久,張雅君居然?都裝作不認識她?。
而且……聞楹猛地?想起,從前就是張雅君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好好看這本自己和?女二同命的狗血文,說不定哪天穿書,就能派上用場。
聞楹:“該不會……我會來到這個世界,也是你搞的鬼吧?”
張雅君忙揮著手解釋:“真的不是,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哪裡來的那麼大本事,而且我自己不也跟著穿了,還比你要倒黴得多,如果?是我的話,這樣做圖什麼?”
她?說得也不無道理。
聞楹:“那你總得老實交代,我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我也不知道。”張雅君唉聲歎氣道,“反正我一睜眼,就來到這裡,還和?你腦海裡的係統莫名其妙綁定在一起。”
“其實一開始,我就認出?你來了,隻是害怕你怪我……才不敢承認。反正現在已經被你發?現了,要殺要剮,隨你好了。”
說著,她?放棄掙紮,在聞楹手中蔫搭搭地?垂下去。
聞楹白了她?一眼:“我對你要殺要剮,對我有什麼好處。”
說著,她?將張雅君放回地?麵:“行?了,你既然?什麼都不知道,那就先進去吧,好好苟著,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張雅君邁騰著小短腿,已經走出?幾步後,又突然?停下來:“噬骨淵……你可能回不來了。”
聞楹一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我也說不清楚。”張雅君含糊道,“總之……你自己多保重。”.
從清徽宗乘坐靈舟前往殷家,有十多日的路程。
雲海浩渺,靈舟遊走在雲端,到了五六日後,一群人中途停下來歇息,蓄養精力。
落腳的地?方,是一座名為上門的小鎮。
整座鎮上,隻有一家客棧,一行?人沒有選擇,便徑直進入客棧中。
謝端硯付過住店的銀錢,回頭看向正慢悠悠走進來的聞楹。
少女神色有幾分蒼白,心?不在焉的狀態。
謝端硯出?聲詢問:“聞師妹看上去,似乎精神不大好?”
聞楹搖搖頭,勉強笑道:“隻是這幾日靈舟坐累了,有些疲憊罷了。”
“原來如此。”謝端硯道,“既然?如此,聞師妹先上樓歇息的好。”
聞楹點點頭,獨自上了樓。
少女並未察覺到,在她?身後,戚斂漆黑眼眸中,若有所思的目光。
聞楹進了屋,便重重往床上一躺,長歎一口氣。
一方麵,她?的確是因?為乘坐靈舟,累得不輕。
另一方麵,就是因?為又想起張雅君的那番話。
在噬骨淵,究竟會發?生?什麼,她?才會回不來?
而且……噬骨淵的封印綿延數十裡,而上門鎮便是這條線上,離噬骨淵最近的一座小鎮。
如果?聞楹猜得沒錯,噬骨淵發?生?異動,而自己要想完成救下戚斂的任務,就是這兩日的事情。
到時候,她?要怎麼做才能救下戚斂?
腦子越想越亂,聞楹有些煩悶地?在床上轉著圈。
正當這時,房門被篤篤篤敲響。
門外?響起戚斂的聲音:“聞師妹,是我。”
聞楹打開門,隻見戚斂端著食盤,裡麵有兩盤菜和?一碗米飯。
戚斂神色淡淡道:“聞師妹既然?累了,不妨先吃些東西。”
“多謝師姐。”
聞楹看著戚斂將飯菜放到桌上,卻並沒有動筷子。
戚斂眸光微垂:“這些菜……可是不合聞師妹的胃口?”
聞楹搖搖頭:“沒有,我隻是累了,師姐先放著吧,我一會兒就吃。”
戚斂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聞楹。
少女巴掌大的小臉蔫蔫的,沒精打采的模樣,像是在不知為何事發?愁。
聞楹低著頭惆悵了好一會兒,抬起頭時,才發?現戚斂依舊在房中,正靜靜地?看著自己。
她?回過神:“師姐……可是還有什麼事?”
戚斂搖頭:“沒有。”
又道:“菜涼了,我先端去將它們熱一熱。”
說罷,戚斂又端著菜,回到廚房裡。
客棧的後廚,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在灶台後頭嗑著瓜子的廚娘見著飯菜被原封不動的端回來,忙上前問道:“這飯菜,可是哪裡不合仙人的胃口?”
戚斂搖頭:“並未,隻是我家師妹眼下不想吃這些。”
說罷,戚斂又側頭看向養在院子裡的雞:“大娘,這些雞,可以宰一隻嗎?”.
半個時辰後,戚斂端著炸好的雞,來到聞楹房中時,卻發?現屋子裡空無一人。
她?放下食盤,正要出?門找尋少女,卻見聞楹回來了。
在她?手中,還拎著一小壺酒。
“師姐?”見到戚斂又來了,聞楹有幾分詫異。
又聞見桌子上炸雞的香氣,她?嗅了嗅:“好香啊。”
說著,聞楹又將酒壺放到桌子上。
戚斂眸光微動:“聞師妹,這是要喝酒?”
“是啊。”聞楹點頭道。
反正越想越心?煩,倒不如多喝點酒,一覺睡過去,到時候硬著頭皮上就好了。
這樣一想,聞楹心?情反倒輕鬆不少:“這炸雞,是師姐給?我做的?”
戚斂頷首:“嗯。”
少女眉眼彎了彎:“多謝師姐,我還以為……”
她?沒有再說下去,隻是從乾坤袋裡取出?兩個琉璃杯:“師姐,可要也喝一點?”
原以為戚斂會拒絕,沒想到她?卻是在桌邊坐下:“好。”
有酒,還有炸雞,這本該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不過隻要想到有未知的噬骨淵等著自己,聞楹就很難故作輕鬆。
為了將這種不安壓下去,她?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這酒是農家自釀的米酒,並不醉人,反倒有淡淡的甜意。
戚斂隻是淺淺嘗了一口,便看著少女自顧自喝酒。
儘管這酒並不醉人,可漸漸的,聞楹臉龐還是浮現一絲紅暈。
在她?還要飲下時,戚斂微微蹙眉,終究是沒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聞師妹,你不能再喝了。”
聞楹的意識似是有幾分模糊不清,她?循聲側過頭來。
少女偏著頭,仔細打量了戚斂好一會兒,才軟著嗓音道:“師姐?”
不等戚斂答應,她?又癟著嘴道:“我還以為,你要一直都不理我了呢?”
戚斂眼瞳一顫:“聞師妹誤會了,我並不曾……”
“你就是有!”聞楹打斷她?的話,“反正這些日子,你對我一點都不關心?。”
少女委屈的話語,叫戚斂啞然?失聲。
戚斂原以為,她?隱藏得很好,沒想到聞楹早已察覺到自己的疏離。
可她?並非不關心?。
她?隻是不敢關心?。
在她?沉默不語之際,聞楹已靠過來,抱住她?的腰:“師姐,你不要不理我好嗎,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親姐姐。”
猶如一盆涼水潑過來,戚斂內心?瘋長的不安,在這一句話後,儘數被潑滅。
原來,在聞楹心?中,她?始終隻是她?的師姐。
分離
戚斂垂眸, 看向醉意微醺的聞楹。
少女的眼神依舊清澈,水潤的眼瞳之中,似乎能倒映出自己的不堪和可笑。
戚斂驀地?彆開眼。
誰知聞楹不依不饒, 雙手捧過她的臉:“師姐……你說話呀, 你?是不是……”
少女頓了頓,語氣似有幾分沮喪:“是不是……討厭我。”
戚斂閉了閉眼:“聞師妹多慮了。”
戚斂怎麼會討厭她, 隻不過是厭惡自己見不得光的心思罷了。
聞楹抬起?眼, 似是在認真思索她這句話是真是假。
許是喝醉了酒, 她腦海中暈乎乎的, 始終也想不出答案來。
半晌, 聞楹自顧自笑出聲:“師姐就算是討厭我也沒關?係, 反正……”
反正她這一去噬骨淵, 也不一定回得來了。
聞楹沒能將剩下的話說出口, 便直直向前?栽去, 醉倒在戚斂懷中。
少女身上獨有的淺香,帶著淡淡的酒氣襲來, 原本滴酒未沾的戚斂, 在此刻莫名覺得自己也醉了。
可這樣?的錯覺,終究隻是一刹那。
一牆之隔的門外, 傳來清徽宗同門路過時的腳步和閒談聲, 它們的存在,時刻提醒著戚斂, 她隻是聞楹的師姐。
也隻能是她的師姐。
戚斂喉間動了動, 她垂下眼,看向已經熟睡過去的聞楹。
少女雪白的臉龐, 透露出淡淡的紅暈。
儘管已經睡著,可她的眉頭依舊微蹙著, 像是在為什麼事擔憂。
戚斂動作悄無聲息地?將聞楹打?橫抱起?,將她平放到床上。
她不由?自主伸出手,想要將聞楹的眉間撫平。
誰知床上之人不安地?動了動,轉過身把?臉埋入枕間。
戚斂伸出的長指,停在半空中。
她抿了抿唇,直到聞楹再次睡熟之後,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放入她微微蜷起?的掌心.
聞楹一覺睡醒,已經是大天亮。
許是睡得安穩,疲憊和不安一掃而空,她舒適地?伸了個懶腰。
懶腰伸到一半,聞楹忽覺得袖中似有什麼圓滾滾的小東西。
她掏出來一看:“咦?”
竟是那枚丟了好久的珍珠耳璫。
聞楹隱約記得,這耳璫是剛回宗門那兩日,不知在何時何地?弄丟了的。
價值不菲的珍珠耳璫消失不見,當時可心疼壞聞楹了,她翻遍乾坤袋和整座寢殿,都?沒有找到它。
沒想到它突然間又出現了。
難不成一直都?掛在衣袖裡?
管他的,能夠失而複得,聞楹就很開心了。
她將耳璫收好,心情不錯地?走出門。
這時,隔壁廂房的門也打?開了,走出一道修長的身形。
四目相對?,聞楹腳步驀地?一頓:“師姐。”
戚斂垂眸看向她:“聞師妹,早。”
“師姐早安。”見到戚斂的瞬間,聞楹腦海中浮現一些畫麵,她有些遲疑道,“師姐……昨晚我好像喝醉了,該沒有說什麼胡話吧?”
戚斂眸色微微暗了暗。
見她抿唇不語,聞楹更慌了幾分。
糟了糟了,自己該不會一不小心,便將什麼任務啊係統啊說出來了吧?
正當聞楹一顆心七上八下之際,戚斂淡淡開口道:“聞師妹並未說些什麼。”
那就好,聞楹鬆了一口氣。
正當這時,有小二端著一碗湯藥上來了,瞧見戚斂後,他遠遠便開口道:“仙長,這是您要的醒酒湯。”
戚斂將目光移向聞楹。
聞楹會意:“這醒酒湯……是師姐給?我準備的?”
見戚斂微微點了點頭,聞楹雙手將碗從小二手中接過來。
這醒酒湯……和中藥差不多,味道可真不怎麼好聞。
但畢竟是戚斂的好意,聞楹硬著頭皮,將它一口悶下去。
喝完醒酒湯,她又從乾坤袋中取出留影石,對?著空碗照了一下。
做完這一切後,聞楹摩挲著手中的留影石:“這裡頭,有好多我和師姐的留影呢。”
戚斂眸光微動:“聞師妹有心了。”
“所以?,我把?它送給?師姐,當做你?我之間的留戀。”說著,聞楹拉起?戚斂的手,將留影石放入她掌心,“師姐一定要記得將它收好。”
戚斂頷首:“好,多謝聞師妹。”
戚斂收起?留影石,眼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看向少女。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聞楹這番話,就像是即將遠行?前?的囑托。
再聯想到聞楹這幾日的異樣?,戚斂不禁開口:“聞師妹——”
問詢的話語尚未說出口,樓下已傳來弟子的呼喚聲:“戚師姐,聞師妹,是時候出發了。”
“來了。”聞楹應聲回頭,朝樓下走去。
少女碧綠的裙擺翩飛,如春日初發的嫩草新芽.
一行?人坐上靈舟,正要起?飛前?往不忘山之際,卻突然發生了意外。
隻見一位修士禦劍跌跌撞撞而來,他渾身是血,飛過上門鎮時許是靈力?透支,直直從半空中墜落。
見狀,正要摧動靈舟的謝端硯忙施展法力?,將對?方接住。
“閣下這是……”
不等謝端硯問完,那位修士已抓緊他的手臂:“快……快讓鎮上的百姓都?撤離,噬……噬骨淵出現了魔物?。”
聞言,清徽宗的弟子俱是一驚。
他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噬骨淵不是被封印多年了嗎?怎麼會出現魔物??”
“除非封印的結界出了問題,才會有魔物?跑出來,那豈不是……”
短暫的死寂過後,大家都?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噬骨淵之下有數不清魔物?,倘若結界當真出現了鬆動,它們全都?逃了出來,便是修真界的修士全數與其廝殺,也未必是它們的對?手。
屆時,必定又是的一場生靈塗炭的劫難。
謝端硯臉色一沉,迫不及待地?為這位修士輸送靈力?,待他稍微好轉後忙問道:“噬骨淵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位道友不妨細說。”
那人喘.息著道:“在下……是殷家村看守噬骨淵的弟子。”
原來,在十幾年前?噬骨淵被封印後,為了防止結界出現異動,殷家便派了數百名弟子,駐守在結界邊沿。
他們居住的地?方,也就是這位修士口中的殷家村。
十幾年來,殷家村的修士日夜巡察結界,從不曾發現有任何異動。
可就是在昨天夜裡,大部分人都?在熟睡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大群魔獸怪物?。
數百名殷家弟子與它們廝殺,已經死傷了一大半。
偏偏不知為何,殷家村的傳音玉都?突然間失去了作用?,遇襲的消息又傳不出去。
眼下正是殷家大公子率領部下強撐,派他離開殷家村,通知離得近的百姓速速撤離,再尋找援助。
聽他說完後,謝端硯當即吩咐門中數名弟子帶著百姓撤離,又要帶著剩下十幾名弟子前?往殷家村支援。
如聞楹所料,戚斂在前?往殷家村的一行?人之中。
而聞楹沒有法術,自然被謝端硯要求留下來。
情勢突然間變得緊急,聞楹沒有時間找理由?跟上去。
等一行?人禦劍離開,聞楹趁留在鎮子上的人不備,她召出朱雀,悄悄跟了上戚斂。
這般前?行?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前?頭的清徽宗弟子都?從劍上躍入樹林間。
因為他們察覺到了魔物?的氣息。
戚斂亦是不例外。
她手持長劍,身形迅疾如閃電,飛快地?劈開眼前?朝她襲來的魔物?,頃刻間將其四分五裂。
戚斂挽起?一道劍花,將長劍負於身後:“聞師妹,不用?再藏了。”
“師姐……”
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被發現,聞楹訕訕地?從樹後探出頭來。
戚斂沉著臉:“噬骨淵並非尋常地?方,聞師妹速速回去,莫要再跟來。”
聞楹從未見她這般冷凝的神色。
其實方才見到與戚斂對?戰的魔物?黏黏糊糊的惡心模樣?,聞楹心中也犯怵。
可她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
聞楹早已找好借口:“可是我有朱雀和魂蝶,說不定能幫到你?們什麼呢。再說了,在月城的時候,師姐不是答應過我,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拋下我的嗎?”
“聞師妹。”戚斂冷聲道,“眼下不是任性的時候。”
聞楹對?戚斂的反應並不意外。
要是三言兩語,就能勸動戚斂讓自己去那麼危險的地?方,那才是稀奇事呢。
聞楹反問:“師姐將我一個人放在客棧,就不怕有危險?師姐放心,我一定乖乖跟在你?身旁,絕不會到處亂跑。”
說話間,又有一隻奇形怪狀的魔物?從樹林間竄出來。
這頭魔物?顯然比方才那隻更要凶悍些,戚斂一麵與它鬥斡,聞楹也掏出符紙和法器幫忙。
她乘在朱雀背上左右閃避,竟當真和戚斂合力?解決掉它。
“你?看吧師姐。”聞楹趁熱打?鐵,“我說過,我不會拖你?後腿的。”
少女眸中閃爍著幾分雀躍。
是實力?被證明後才會有的歡喜。
戚斂抿唇:“若發生了危險,聞師妹記得即刻召喚朱雀離開此地?。”
聽她的意思,便是同意自己一起?去噬骨淵了。
聞楹點點頭:“好。”
戚斂又取出折成三角狀的符紙,將其遞過來:“聞師妹收好它。”
有了在月城的經驗,聞楹知道這是什麼。
是傳送符。
在危險的時候,畫符者可以?驅動符紙,將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越靠近噬骨淵,出現的魔物?便越多,而且都?更加難以?應付。
等抵達殷家村時,入目的畫麵已是滿目瘡痍。
本該平靜祥和的村莊,此刻彌漫著血腥的氣息,隨處可見修士的屍體。
而不少魔物?便附在他們的屍身旁,吸食他們的鮮血和殘骨,猶如一場饕餮盛宴。
而旁的幸存者,正聚在一起?與圍攻過來的魔物?廝殺,根本來不及阻攔它們蠶食同門的屍身。
聞楹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殷家村的另一邊,是一道陡峭的崖壁。
透過半透明的淡藍結界,可以?看到噬骨淵下的魔氣翻湧著,似乎正在為結界之外的殺戮叫好鼓掌,也恨不得能加入它們。
清徽宗數十名修士的到來,讓已經是強弩之末的殷家弟子得到片刻喘息。
聽到謝端硯說已知會旁的修士趕來,他們更是士氣大發,再度與魔物?鬥得不可開交。
聞楹乘坐在朱雀背上,一麵趁機幫著他們對?抗魔物?,一麵注意著戚斂的方向。
隻見在一群修士之中,戚斂的身形分外好認。
她動作迅疾,勢如閃電,劈開一頭又一頭朝自己襲來的魔物?,朝一名眼瞧著要被魔物?拖入噬骨淵的殷家修士出手救去。
聞楹看著她的身形在噬骨淵的結界邊緣上下徘徊,一顆心也是忽上忽下。
要知道結界隻能阻擋魔物?出來,卻並不能阻擋修士進入噬骨淵。
倘若不慎被魔物?拖進噬骨淵,那便再難想平安出來,怕是連屍骨都?不剩。
好在轉眼間,她已經拎著那位修士的衣領躍了出來,兩人轉危為安。
聞楹正鬆了口氣,陡然間卻又變故發生。
隻見那位殷家修士,眼底似乎浮現黑色的……魔氣?
他陡然間變得僵硬的神情,讓聞楹想到念月樓裡,那些被操縱的修士。
“師姐快鬆開他!”
聞楹話音未落,隻覺得眼前?一陣紅光閃過,伴隨著驚天動地?的轟一聲巨響。
漫天血雨墜落,他竟然……自爆元丹了?
血霧之中,隻見戚斂被爆體而亡的修士逼得無處可退,不過是腳尖輕輕一點,輕輕向後撤去,又重新回到結界後方。
在她身後,深不見底的噬骨淵猶如深海,忽地?有魔物?猶如八爪魚般伸出軟體,緊緊地?纏住戚斂,將她拖曳下去。
“師姐——”聞楹乘著朱雀,來到結界的邊緣。
她身後似是響起?女人的輕笑聲:“既然這麼舍不得你?的師姐,那就下去一起?陪她吧。”
回過頭,傘下是月城城主戴著鎏金麵具的臉。
聞楹的注意力?全都?放到戚斂身上,她沒有任何防備,便被月城城主重重一擊,也一並墜入了噬骨淵。
無儘的下墜。
四麵八方的魔物?彙聚到一起?,化作藤蔓般朝聞楹纏來。
沒想到任務沒有完成,反倒將自己賠了進去。
聞楹絕望地?閉上眼,卻忽地?聽到劍鋒劃破空氣的簌簌聲響。
“聞師妹。”
伴隨著戚斂的聲音,她骨節分明的長指握住聞楹的手腕。
聞楹睜開眼,瞧見近在咫尺的戚斂。
戚斂身上的雪白道袍,不知何時早已沾上不少血跡。
原本盤發的銀簪,也在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烏黑長發肆意在空中飛舞著,襯得她的臉龐精致如冷玉,唯獨一雙眸子猶如點漆。
兩人一齊向下墜去之際,戚斂的衣袍和烏發在獵獵風中湧動,她卻連眼也不眨,微抿的唇角透露出堅定。
聞楹正無措地?反握緊戚斂的手,忽聽到戚斂開口:“聞師妹當心!”
說話間,戚斂一把?攬住少女的腰,在半空之中與她調轉了方向。
聞楹這才看到,兩人快要靠近噬骨淵的崖底,其中一團團魔氣橫衝直撞,正朝自己原本的位置猛烈撞擊過來。
而眼下戚斂硬生生替她抗下這一擊,她悶哼一聲,唇角有鮮血溢出。
戚斂顧不得擦去唇邊的血,她閉了閉眼,又一次摧動傳送符。
麵前?的少女卻紋絲不動。
方才在墜崖之際,戚斂便已摧動過一次傳送符,她原以?為是自己分心與魔物?鬥斡,才會沒有效果。
眼下傳送符依舊沒有見效,戚斂意識到什麼:“聞師妹,你?——”
聞楹麵色平靜,她微微一笑:“師姐,這一回,該我護著你?離開了。”
說罷,她仰起?頭,看向直衝過來的那一團火紅:“絳繎,我在這裡。”
猶如熊熊燃燒的隕石,絳繎衝破層層魔氣,朝著二人飛奔而來。
她應聲道:“主人!”
絳繎順勢將兩人接到背上。
而在絳繎的四周,朱雀的火光照亮出一圈無形的結界,使那些魔物?忌憚著不敢上前?。
絳繎帶著兩人,突破層層阻礙向上飛去。
眼瞧著透明的封印結界越來越近,快要抵達懸崖的邊緣,絳繎四周的光圈也逐漸減弱。
它的靈力?快要不夠了。
絳繎隻能拚命向上飛著。
而這時,那些蠢蠢欲動的魔物?再度凝結到一起?,共同抵禦朱雀之火的力?量,想要將它背上的兩人重新拖入淵底。
經曆幾個時辰的鏖戰,並未魔氣重傷後,戚斂麵色幾近蒼白。
可她滲著鮮血的長指依舊握緊劍,劈斷那些魔物?。
它們似乎逐漸意識到,自己不是戚斂的對?手,便將主意打?到毫無靈力?的聞楹身上。
魔物?們兵分兩路,一邊纏住戚斂,另一頭卻朝聞楹襲來。
至於聞楹乾坤袋中的法器,便像是墜入深淵的石子,頃刻間被吞噬。
最後,一縷魔氣終於趁著戚斂不備,纏住了聞楹的腳踝,將她狠狠向下拖曳——
“師妹——”在聞楹被拖離的刹那,戚斂伸出手死死抓住她。
她掌心流淌出溫熱的血,順著少女雪白的手腕一點點蜿蜒而下,沁入她的衣料之中。
“師姐。”聞楹對?著她笑了笑,有幾分認命道,“放手吧。”
戚斂沒有說話,握在她腕間的手卻更緊了幾分。
腳踝間的魔氣拚命將她向下拉扯著,而戚斂卻在帶著她向上飛去。
聞楹覺得自己快要被撕裂成兩半。
她忽然間開口:“師姐……你?知道在月城,你?替我承受秘藥藥效的那個早上,都?做了什麼嗎?”
戚斂並不知道,聞楹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提起?以?前?的事。
她眼底浮現一絲疑惑。
“你?……”少女眸中閃過一絲狡黠,“你?當時想要吻我,可惜後來卻不記得了。”
說罷,聞楹反握住戚斂的手,將她朝自己的方向一拉。
她仰起?頭,順勢吻上戚斂還帶著血的唇。
少女的唇瓣,比春日的風更要柔軟。
戚斂的身軀刹那一僵。
就是現在——聞楹變出袖中早已備好的定身符,猛地?將它貼在戚斂肩上。
這回,總算是沒有再失手了。
聞楹的唇瓣,離開了戚斂的唇。
她用?最後的力?氣吩咐道:“絳繎,聽我的命令,一定要讓師姐平安無恙地?離開噬骨淵,明白嗎?”
“主人……”
“快離開——”
眼瞧著朱雀的光芒愈發黯淡,聞楹知道,絳繎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這時,死死纏住她的魔氣再度用?力?。
少女柔軟的掌心,輕輕從戚斂的指尖脫離。
朱雀逐漸向上飛去,戚斂瞳孔微微睜大,眼睜睜看著那抹碧綠,被翻騰如雲的墨色包裹,直至徹底吞噬。
定身符……戚斂怎麼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詡法術精進的自己,竟會敗在絲毫沒有靈力?的聞楹手上。
她想要突破定身符的禁製,可渾身上下都?動彈不得。
戚斂閉上雙眼,隻覺得每一寸肌膚之下,血液似乎快要奔湧而出,突破肉.身的限製。
不行?……聞師妹她……還在噬骨淵下麵。
她必須要去救她。
儘快去救她。
她沒有靈力?,又那麼嬌氣的人,怎麼能在噬骨淵停留片刻。
墜入噬骨淵的人,本該是自己。
該死的人,也該是她才對?。
倏忽一陣風襲來,隻見噬骨淵上方,濃雲密布,時而有紫電穿梭閃爍。
原本氣焰囂張的魔物?,在雷聲響起?的刹那,逐漸縮小成一團,轉眼間如同陰溝裡的老鼠般,躲回了結界後的噬骨淵。
鏖戰中的修士們停下動作,不知是誰驚歎道:“是戚道友,她竟然在這時候要渡劫了。”
話音未落,一道遊龍般的閃電,咆哮著從天而降,驚雷劈落到戚斂周身。
僅此一擊,戚斂便重重倒在地?上。
緊接著,又是一道足以?讓她灰飛煙滅的天雷。
電光閃爍,躺在地?上的戚斂已看不清是死是活。
有清徽宗的弟子不禁出聲:“戚師妹若渡過此次的天雷,那便是從金丹期直接跨到元嬰期,年僅十六便步入元嬰期,修真界數萬年來也從未有過……”
“隻願戚師妹福澤深厚,能夠渡過此次天劫。”
也不知是誰,率先放下了劍,坐在不遠處默默為戚斂祈福。
紫電盤旋的天空之下,幸存的修士都?坐下來,開始齊心為戚斂護法。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快要結束。
天邊再度泛起?蒙蒙亮。
天雷之後,是讓人睜不開眼的瓢潑大雨,似乎足以?將世間一切湮沒。
人群中忽然發出一聲驚呼:“動了,她動了……”
“戚師妹竟當真因禍得福,直接跨過金丹後期,步入了元嬰期。”
“咱們清徽宗上回出這樣?的天才,還是師叔淩慕歌吧?”
……
對?於他們的議論聲,躺在被天雷砸出來的坑中的戚斂置若罔聞。
她的手指輕輕顫了顫。
戚斂漆黑眼底,倒映出天空中依舊在翻滾的墨黑濃雲。
終於……這定身符再無法限製她。
雷劫過後的身體,還沒有力?氣站起?來,她的手在泥濘之中摩挲著,觸到屬於她的本命劍。
戚斂握緊花紋繁複的劍柄,撐著自己的身軀一點點站起?來:“師妹……”
魔界
痛……
被魔氣拖曳著墜入噬骨淵崖底時, 這是聞楹唯一有的念頭。
這當惡毒女配的代價,也真?夠大的。
聞楹咬緊牙根,死死閉上雙眼。
她怕自己一睜開眼, 就會看見那些奇形怪狀的魔物圍繞著她, 在痛死之前?被嚇死。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務[救下戚斂,不讓她墜入噬骨淵], 作妖值+2000, 當前?作妖值3500∶100000。”
……
到了這種時候, 也就隻剩下係統能陪她說話了。
聞楹:“所以原文裡, 我?也會在這時候掉下噬骨淵的嗎?”
“回宿主, 是的。”
聞楹有些不明白。
若說自己拚死救下戚斂, 是為了完成任務, 可原文裡的女二不是討厭她嗎, 為什麼也要救她?
她隻是隱約記得?, 似乎評論裡有人罵過?——
“好惡心的白蓮花,仗著自己救過?戚斂一命, 就挾恩圖報, 強行破壞她和謝端硯的婚事。”
“戚斂不跟男主結婚,難道和你結婚嗎, 呸——不要臉!”
現在, 聞楹真?想讓這樣評論的人都穿過?來,體會一下被魔氣纏身, 每一寸骨頭都快要碎掉的痛。
彆說是破壞戚斂的婚事了, 就算是要戚斂替她生孩子,聞楹都不覺得?過?分。
聞楹沒法再繼續胡思亂想, 因?為圍繞在她四?周的魔物咕嚕咕嚕地?含糊出聲,似是在商量著什麼。
在此之前?, 聞楹和旁的修士一樣,並不會懂魔物的語言。
可現在,聞楹竟然?奇異地?聽明白它們在說什麼:“是她嗎?”
“是她,不過?那個叫戚斂的沒有抓到。”
“戚斂估計是不好抓了,先將她送進?魔宮,稟告給魔尊再說。”
魔物們沒有多說,重新化作魔氣,將聞楹包裹住。
聞楹隻覺得?自己似乎在平緩地?向?前?移動,朝著某個方向?被抬去。
聽它們的意?思,這是要去往魔宮。
魔宮……自然?在魔界之中。
噬骨淵相當於魔界與凡界之間的護城河,過?了噬骨淵,便進?入魔界之中,到時候想要逃離,隻怕更是難上加難。
聞楹心中清楚,現在的自己就是砧板的魚肉,完全沒有逃走的可能性。
幸好……師姐眼下應當安然?無恙了吧?
因?體力不支,昏迷過?去前?,聞楹腦海中隻剩這樣一個念頭.
峭壁之上,與噬骨淵不過?一線之隔的殷家村。
戚斂渡劫的雷劫過?後,積雲化作一場暴雨,無情地?衝刷著大地?,洗清所有的血汙。
懸崖邊上,站著十多名?清徽宗弟子,他們皆麵色擔憂,你一言我?一語道:
“戚師姐下去這麼久,都還沒有出來,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戚師妹才剛剛渡過?雷劫,就又進?了噬骨淵,偏生聞師妹又生死未卜,唉……”
“有謝師兄幫忙,希望能夠找到聞師妹。”
因?為修為不夠強,這些弟子不被謝端硯允許進?入噬骨淵,隻能在噬骨淵邊上心急如焚地?守著,等待奇跡出現。
雖然?他們心中都明白——似聞師妹那般沒有靈力的柔弱女子,一旦墜入噬骨淵,便再無生還的可能。
隻怕是連屍骨都不剩。
可戚師姐在剛站起身那刻,便毫不猶豫地?轉身跳入噬骨淵之中。
興許……一切都還有轉機。
就這般等了半個多時辰,隻見一道身影從崖底禦劍飛上來。
“謝師兄——”
弟子們忙迎上前?。
在見到謝端硯身上的血跡後,他們忙問?道:“謝師兄受傷了?”
“我?無事。”謝端硯道,“隻不過?眼下戚師妹仍在崖底,我?勸不動她,又不是那些魔物的對手,隻能先上來了。”
說著,謝端硯麵色微赧。
正當這時,一道女聲質問?道:“她不聽你的話,你就不會打暈她,將人帶回來?”
謝端硯看向?傳送陣後走出來的女子:“弟子見過?肖長?老。”
來人正是清徽宗丹心派的長?老肖無寄。
其餘弟子也忙轉過?身,拜見肖無寄。
謝端硯又回答她的話道:“是弟子無能,無法勸動戚師妹。”
說話間,謝端硯眼前?浮現方才在噬骨淵崖底,戚斂手執長?劍,如同斬除草芥般,劈開一層層的魔物。
她那般幾近癲瘋的模樣,哪裡像剛步入元嬰期的正派修士,更像是走火入魔的邪修差不多。
衝天的煞氣,連魔物都不敢靠近。
至於想要上前?將她勸離的謝端硯,在戚斂眼裡,根本就不存在。
聞言,肖無寄沉吟道:“我?已將此事稟告師兄,他即刻便會出關,你們在此等我?,我?親自去噬骨淵裡找她。”
說罷,肖無寄禦風起身,朝著崖底而去.
要想在噬骨淵找到戚斂,並不算一件難事。
重重疊疊的黑霧之中,隻見劍光將她周身那方天地?照得?亮如白晝。
女子身形單薄,雪色道袍已被鮮血染透。
魔氣彙聚成旋風,對這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修士既是忌憚,又垂涎著想要吞噬她,獵獵颶風在劍光四?周盤旋,將傷勢未愈的戚斂逼得?身形搖搖欲墜。
縱然?如此,她手中依舊握緊劍,一步步艱難向?前?挪動時,與魔物廝殺著。
戚斂嗓音嘶啞,一聲聲喚著:“師妹……聞師妹……”
肖無寄頓時明白,為何謝端硯會勸不動她。
這樣的戚斂,眼中除了找到聞楹,便再沒有旁的。
怕是連她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
肖無寄用法力逼開魔霧,終於逐漸靠近了戚斂。
許是殺紅了眼,在察覺到身後有氣息靠近的那一刻,戚斂頭也不回地?橫劍掃來,劍光雪芒,是毫不遮掩的殺意?。
磅礴的劍意?傾山倒海而來,縱然?身為修為遠在戚斂之上的化神期修士,肖無寄竟然?堪堪有些費力才接住了這一劍。
見到來人並非魔物,戚斂收回了劍。
往日最重規矩禮節的她,誤傷長?老後,卻?連半句道歉都沒有,隻收回視線,木然?地?在魔氣濃鬱的噬骨淵中繼續前?行。
然?而,肖無寄眼尖地?察覺到,戚斂的身軀微微顫抖著,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從昨日與魔物作戰,墜入噬骨淵,再曆經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又進?入噬骨淵尋找聞楹,她幾乎不曾闔過?眼。
肖無寄厲聲道:“長?生殿裡,聞楹的魂燈還亮著。她還沒有事,噬骨淵裡千千萬的魔物,隻怕你先將自己折進?去了。”
聽到聞楹的魂燈還亮著,戚斂一片漆黑死寂的雙眸,終於沁出一點亮來。
聞師妹……果然?還活著。
聽到這話,戚斂砍殺魔物的劍招更加快了幾分,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快找到少女。
肖無寄見自己果真?是勸不動她,隻得?咬牙道:“你不用找了,她根本就不在噬骨淵。”
戚斂動作一停,微微偏過?頭來:“不在……”
怎麼會?
聞楹是她親眼看著墜入噬骨淵的,若她不在這裡,那她還會在哪兒?
隻聽得?肖無寄飛快道:“在聞楹未滿歲時,我?曾給她種下過?一種蠱,能夠感知到她的所在。”
戚斂眸光微亮:“那她……”
“她在魔界,她……”
魔界……戚斂顧不上肖長?老的欲言又止,她隻是飛快地?起身,劍光如同閃電般破開魔物,朝魔界的方向?飛去。
隻見數百丈之外,一道閃爍著紅光的結界。
戚斂就像是溺水之人,終於瞧見最後一根稻草,把它當做救命的浮木。
然?而還不等她靠近魔界的邊緣,眼前?忽然?一黑,靈力透支的戚斂終於再支撐不住,嘔出一大口鮮血。
四?周的魔物伺機圍攻過?來。
戚斂木然?地?持劍應對。
她就像是被人抽走了靈魂,隻記得?唯一的指令——去魔界,將聞師妹帶回來。
可修為終有耗儘的那一刻。
戚斂的步伐逐漸愈發緩慢,隻是一寸寸向?前?,半分也不肯後退。
這時,肖無寄終於追上來,她攔在戚斂前?頭:“你以為就算過?去,憑你就能破開魔界的結界,將她救出來?”
“莫說是你,便是修真?界各大門派的長?老連手,也未必做得?到……就算進?得?去,你當魔尊和魔族的將士是擺設?”
不等她將話說完,徹底再無力支撐的戚斂身形晃了晃,她猛地?咳了幾聲,在噴出一大口血後,向?前?倒去。
肖無寄忙布下傳送陣,帶著戚斂從噬骨淵穀底離開。
……
清徽宗,紫霄殿之中。
得?知在殷家村和噬骨淵發生的事後,剛剛出關的掌門聞清風麵色有幾分凝重。
他沉吟後,對著殿中的諸位長?老道:“眼下為何會有魔物從結界出來,尚未查明……”
話未說完,隻見一道身影禦劍進?入殿中,來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女子聲音沙啞,帶著顯而易見的虛弱:“弟子拜見師尊。”
“清徽宗內,無故不得?禦劍而行。”聞清風不悅地?看向?戚斂,“你傷才好,何必此時來這兒?”
戚斂身上,仍是帶著血的道袍。
她抬起頭,似是不曾聽見聞清風的話:“弟子懇請師尊和諸位長?老,前?往噬骨淵,破開魔界結界,救出聞師妹。”
“荒唐!”聞清風斥道,“你可知魔界的結界後頭,是何等危險的人物,難道為了聞楹,你就要置仙凡兩界安危於不顧?”
戚斂抿唇,她身軀繃緊,有那麼瞬息的沉默。
“你先下去。”聞清風擺擺手道,“阿楹是本尊的女兒,她出了事,本尊自然?也是憂心,隻是凡事都有輕重緩急……”
“弟子明白了。”戚斂道。
她正要說什麼,卻?有一位兩儀堂的弟子快步進?入殿中,慌慌張張道:“啟稟掌門……大事不好了。”
聞清風:“何事慌慌張張?”
那名?弟子還未站定,便雙手奉上一封卷軸:“是……是魔界來的信。”
聞言,殿中一片嘩然?。
自從仙魔大戰後,仙界與魔界數十年不曾有過?來往,為何偏偏此刻有信來了?
聞清風麵色一沉,抬手將卷軸接過?。
待看過?信上寫的是什麼,聞清風臉色一片煞白:“聞楹她……在魔尊八十六手上。”
戚斂猛地?抬起眼。
不等她開口,有長?老問?道:“這可如何是好,那魔尊說什麼了不成?”
“她說……若想要阿楹活著離開魔界,便讓我?們清徽宗交出淩慕歌。”
聞言,各位長?老麵麵相覷。
魔尊八十六想要淩慕歌的理由?,再簡單不過?——當年仙魔大戰,便是淩慕歌一劍刺死上任魔尊,才滅掉了魔族的囂張氣焰。
可問?題是,這位出身清徽宗的天才弟子,早在多年前?已不知所蹤,下落不明。
“不是我?們不答應,可現在要去哪裡找淩慕歌。”有長?老搖頭道,“當年他與肖掌門決裂後,自願退出清徽宗,連魂燈都一並帶走,我?們這麼多年,私底下也曾找過?他,可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戚斂也是頭回聽說淩慕歌這個名?字。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門中眾人依舊沒有商量出結果。
一片歎氣聲中,戚斂開口道:“能否請掌門回信,讓魔尊給清徽宗一年時間。”
聞清風看向?她:“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在一年之內能找到淩慕歌?”
“此乃緩兵之計。”戚斂抬眸,“弟子自知無法找到淩師叔,但懇請掌門容我?進?入昆侖境,為期一年。”
“你這是……”有長?老反應過?來,明白了她的意?圖,“境外一年,便是昆侖境十年,你想要在十年的時間裡,修煉到能夠與魔尊抗衡。”
此話一出,其餘之人大多是搖了搖頭。
雖說戚斂年僅十六,便步入元嬰期,在修真?就是從未有過?的事。
可想要以她之力,在十年之內與魔尊抗衡,簡直是癡心妄想。
“為了聞師妹,弟子會全力以赴,不留餘力。”戚斂似沒有察覺到這些不認可的目光,“還請師尊允許。”
聞清風緊皺眉頭,並未出聲。
“讓她去吧。”這時,肖無寄出聲,“阿楹也是師兄的女兒,師兄難道就不想多一分將她救出的希望?”
“也罷。”聞清風沉吟過?後,取出一枚能夠進?入昆侖境的玉牌。
正當這時,又有一人闖入殿中,小?小?的身形跪倒在地?:“我?也要進?昆侖境,還請掌門允許。”
聞清風並不認識來人:“你是……”
孟雲追抬起頭:“聞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出了事,現在該是我?報答她的時候。”
“隻求仙尊放我?進?入昆侖境,將來能夠助戚師姐一臂之力。”孟雲追道,“要是仙尊不答應,我?就是苟且偷生,忘恩負義的人……”
一個是答應,兩個也答應。
聞清風見孟雲追態度堅決,他似是有幾分疲於應付,沒有再多勸,交給兩人各一枚玉牌.
聞楹也不記得?自己在這冰冷的牢獄之中,躺了有多久。
自從那日被魔物帶入魔界,又關進?魔宮的石牢之中後,她便再沒有見過?任何人。
自然?也沒有人給她送吃食或水來。
不過?餓得?久了,聞楹也就習慣了。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一朵被摘離枝頭的花,正在日漸枯萎。
不過?想來還有那麼多狗血作妖的劇情任務沒有完成,自己應該不會就死在這裡。
聞楹苦中作樂這般想著。
正當她意?識迷迷糊糊之際,聞楹似乎聽見牢獄的另一頭,傳來魔族諂媚的聲音:“尊上,您來了。”
女子嗓音嫵媚,懶洋洋道:“她還活著沒有?”
“回魔尊,還活著呢。”
“嗬——”
伴隨著女子的輕笑聲,腳步聲回響在廊道中。
她越來越近,直至走到關著聞楹的石牢前?。
聞楹低垂著頭,甚至沒有力氣抬頭看向?來人,隻是心中不著邊際地?想著——原來鼎鼎大名?的魔尊八十六,如季師姐所說,果然?是一位女子。
聞楹思緒模糊不清之時,八十六已走到她跟前?。
女子鮮紅的指甲,落到聞楹的臉龐上:“你這個清徽宗的小?雜種,命倒還挺硬……”
說著,她勾著聞楹的下巴,逐漸將她的臉勾起來。
下一秒,魔尊八十六的話語戛然?而止,她聲音裡是難以置信的顫抖:“阿月?”
什麼阿月,聞楹從不曾認識這號人。
她倒是去過?月城,念月樓……
在那裡,她度過?一段很快活的日子,有好吃好喝的,還有悉心照顧她的師姐。
“阿月……是姐姐做錯了,阿月你快醒醒……你不要不理姐姐。”
耳邊依舊是魔尊八十六的聲音,聞楹卻?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
所有的精力在這一刻消耗殆儘,聞楹徹底昏迷過?去。
等聞楹再度醒過?來時,她已經不在冰冷惡臭的石牢之中,而是置身柔軟的鮫紗錦被中,頭頂是深紫色的石榴紋帳頂。
床榻間香薰靉靆,讓人暖洋洋的如在雲端。
聞楹眨了眨眼,還不曾反應過?來,隻聽得?床邊傳來一道溫柔得?滴出水來的嗓音:“你醒了?”
而聲音的主人,正是先前?冷聲嘲諷她的魔尊八十六。
聞楹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她側過?頭,便被驚得?渾身僵住。
隻見魔尊八十六正坐在床邊,低頭看著自己。
聞楹竟然?從一隻魔臉上,看出她竭力想要展露出慈愛和溫柔,以及一絲不安。
不太明白她的態度為什麼會發生一百八十度大扭轉,聞楹以不變應萬變,她沒有出聲。
八十六當了這麼多年的魔尊,在魔界從來沒人敢不回她的話。
可她非但不惱,反倒笑著道:“餓了嗎,想不想吃東西?”
聞楹這才發現,桌子上擺著許多食物,有雞鴨魚肉也有水果,都是人間的美食。
她懷疑這魔尊是想要毒死。
但很快聞楹便意?識到,她想要殺死自己,便像是殺死一隻螞蟻,根本沒必要多此一舉。
八十六已端起桌上一碗粥:“來,先喝點粥。”
而在她指尖,先前?還在聞楹臉上刮來刮去的長?指甲,不知何時已被齊根絞斷。
聞楹想象過?無數種,自己在魔界會經曆什麼。
她甚至都打算好了,好死不如賴活著,就算無論受到什麼樣的屈辱和折磨,也要咬牙撐下去。
可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麵。
見聞楹沒有動作,魔尊八十六又恍然?大悟:“怎麼?這粥太燙了是不是?”
說著,她將銀勺中的魚肉粥吹了吹,又重新遞到聞楹唇邊。
聞楹心情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