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莉亞醒了,但沒完全醒。
她睜著眼睛在烏漆嘛黑的房間裡猜測現在幾點鐘,窗外的光一絲一毫都沒有透進來,這個窗簾厚得簡直想一塊毛氈,想了想烏魯克的賢王,她對於哥譚庸王的酒店窗簾比了個拇指。
儘職儘責,很厲害!
二世還在睡覺,呼吸很沉。
來到哥譚之後二世的生物鐘就沒對過,再加上昨天的徹夜長談,他就是天快亮的時候才睡下的。西西莉亞不太記得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她對於這種談話也不感興趣,又不是關於作戰方案的討論,她懶得發表什麼意見。
以往在迦勒底的時候,這種事情很少需要她來出麵,最初馬裡斯比利先生全權負責對外的溝通,後來先生去世之後,瑪麗姐姐、哦,那時候是瑪麗所長,瑪麗所長大包大攬了這些工作,也在繁重的與外界莫名其妙對象對話的過程當中快速成長,越來越有所長的樣子。
“哼,斯特萊亞竟然派人來說當初隻是把你租借給了迦勒底,現在應當把你歸還回去,說什麼蠢話,他們是發瘋了所以產生了什麼妄想吧。”瑪麗所長冷哼一聲,兩條手臂抱在胸前,下巴仰高,用162的身高打出了621的氣勢,發出一聲輕蔑的笑:“看來你的腦袋現在很不清楚,等你措辭完畢,有了相應的禮儀後,再來與我——Lord·阿尼姆斯菲亞說話吧。”
這樣冷峻的樣子保持了兩秒,然後一下變成了興奮。
“——我就是這樣,把他們趕走的,當時那個人臉上的表情真是太精彩了!”瑪麗所長雙手握拳,腳下的小跳步踢踢踏踏,和她的心跳一樣砰砰砰砰,臉上的笑容無論如何都抑製不住。
西西莉亞配合的發出崇拜的聲音,星星眼看著瑪麗所長,敬佩道:“瑪麗所長好厲害!三言兩語就把他們趕走了!真是太厲害了!”
瑪麗所長,鼻子翹高高:“哼哼,沒錯哦~儘情的依靠我吧,西西莉亞,有我在這裡,不會讓那些壞家夥把你搶走的!”
西西莉亞,感動得飛撲:“瑪麗所長——”
啊,這些事情明明近在眼前,好像就是昨天才發生的,但仔細想想,竟然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
......稍微有點想瑪麗姐姐了。
不喜歡談話的西西莉亞把談話的權力全權交給了二世,就算對方無可奈何的“喂,就算不喜歡這樣的場合,至少不發言聽完整場吧,這可是和你相關的事情誒——不許把耳朵捂住!”也無濟於事。西西莉亞站得老遠,背靠著陽台的角落,用捂住耳朵的方式表達了自己堅定的態度。
這與非常躍躍欲試,想要一起參與談話,但是被韋恩董事長無情趕走,隻能一邊生著悶氣一邊過來和西西莉亞作伴的達米安·Lily形成鮮明對比。
達米安看了一眼興趣缺缺趴在露天陽台外牆上的西西莉亞:“你一點都不在意?”
西西莉亞:“什麼?”
達米安:“他們兩個正在討論關於你之後的安排
,這與你相關,你卻一點都不在意。”
他嚇唬西西莉亞:“也許我們會把你關進緩衝材料做的籠子,監視你,研究你!”
西西莉亞仔細思索了一下,然後比了一下他們兩個的身高:“我已經可以承受世界上的大多數籠子了,如果對象是你的話,等你至少長到和我一樣高的時候再說這種話我可能會比較害怕哦,至於現在,Lily就要有Lily的樣子,不可以說這種話來嚇唬彆人。”
身高問題一向是達米安非常在意的點,這種問題總是會讓他一點就著。
他們兩個在陽台角落開始貓打架,叮叮當當的,那邊談話的兩個大人不得不中斷談話,把兩隻貓分開。
達米安,義憤填膺:“是她先挑釁我的!”
西西莉亞,震驚:“啊?我隻是實話實說啊,原來實話實說也是挑釁嗎?這是哥譚的習俗嗎?竟然還有這種離譜的事!”
蝙蝠俠:“......羅賓,你需要冷靜一下。”
二世:“西西,不要學灰色之子說話......不,你先彆說話了。”
把兩隻貓分彆放到一個角,談話重新開始之後不久,這兩隻貓又挪挪挪,挪到了一起。
“你對自己的事情很不在意。”達米安說:“這很不負責任。”
西西莉亞不置可否。
她覺得這沒什麼好在意的。而且聽從安排也不是什麼壞事。
曾經作為斯特萊亞家討好Lord·阿尼姆斯菲亞的禮物,她被送給了馬裡斯比利先生,現在看來這個安排非常好,簡直是想起來會忍不住想要感謝對方的程度。之後瑪麗姐姐把他托付給了二世,二世為了把她安全送到阿卡姆絞儘腦汁,頭發都脫了一大把,差點英年早禿,她也覺得二世很好。
更何況她對如何安排自己這方麵沒有經驗,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西西莉亞決定不在自己不太了解的事情上發表意見。
於是她回答道:“我相信二世,二世是不會害我的。”
達米安:“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他看起來又生氣了,帶著急躁,眉頭皺起來,這個表情放在小小年紀的他身上看起來很可愛。
西西莉亞想笑,但她忍住了——這種時候笑,達米安們都會因為覺得自己的意見和情感沒有被重視而非常生氣的。
於是西西莉亞好奇問:“你在擔心我嗎?”
達米安,像被踩了尾巴:“?!我可沒有!”
哦,沒有就是有咯。西西莉亞帶著姨母笑,“謝謝你擔心我,Lily。”
達米安有點炸毛了:“你再那樣叫我試試看!”
西西莉亞拖著長聲:“Li~ly~”
第二輪貓打架開始了,被分開之後,蝙蝠俠和二世之間都陷入了比較尷尬的氛圍。兩人都認為是自己的孩子先撩閒,但這兩個孩子像是比賽認錯一樣爭先恐後的“是我的錯”“是我先挑釁,你休想搶”。
二世:“......幸虧我隻
需要帶一個孩子,你看起來處理這種事情很熟練,這種事情在多孩家庭經常發生嗎?”
蝙蝠俠:“ys.”
談妥之後,蝙蝠俠和羅賓就離開了,二世把他們這次談話的結果告訴西西莉亞,征求她的意見。
“也就是說,明天你就要離開,而我要去哥譚庸王.....我是說韋恩先生家裡,那個很大的房子裡生活了對嗎?”西西莉亞點點頭:“我知道了,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二世:“你願意去韋恩先生的莊園生活一段時間嗎?”
嗯?
西西莉亞歪頭:“願意?”
“是的。”二世說:“你和Lily......我是說,那個小男孩,額,羅賓,我覺得他有的話說的是對的。”
二世:“西西,這是與你相關的事情,不要這樣無所謂。瑪麗不是也告訴過你,所有與你相關的事情,你都可以說‘要’,也可以說‘不要’。”
這讓人有點困惑。
她緩慢的搖頭:“我不太明白......你是希望我拒絕嗎?”
“不,我希望你自己知道自己的答案,無論做出什麼決定,你都知道自己究竟是否想要這件事情發生。”二世摸摸她的發頂:“彆著急,你慢慢會明白的,慢慢想,總會明白的。”
是嗎?
......可是這種事情有什麼好想的呢?一直以來這都是不用思考的事情啊。
西西莉亞不太明白,但是沒關係!禦主一向在這種問題上都是遇到困難睡大覺!
這種事情就明天再說吧!
·
二世比他的生物鐘晚了一個小時醒。
窗簾拉開的時候,想象當中被陽光狠狠刺眼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哥譚常年陰雨,今天也不例外。
“醒了就不要賴在床上,快點起來,我們去吃飯了。”二世看著蠕動的西西莉亞,“賴床不是好習慣哦。”
西西莉亞不說話,蠕動。
從左到右,從右到左,醒了,但不起來。
“好了。”二世拍她的被子:“時間差不多了,快起來。”
洗漱,吃飯,西西莉亞似乎比往常沉默了許多。她順從地跟著而是跑前跑後,非常有眼力見的幫他開門、拿東西,像條小尾巴一樣跟著他。跟著二世進了一家畫材專賣店,看二世在那裡皺著眉頭清點所剩不多的可憐資金,西西莉亞立刻提議:“要不,我去找借貸公司再借點?”
二世:不讚同的眼神。
最終因為資金受限,二世留下了出租車的費用,用剩下的錢買了一個帶墊板的超厚圖畫本和一些炭筆彩鉛。
西西莉亞得知這些東西是送給自己的時候,眼睛忍不住睜大了些:“給我的?”
她懵懵的接過這些繪畫工具:“你怎麼知道我會畫畫的?”
“我聽瑪麗說的,有的時候你會在草稿紙上塗鴉。”二世說:“錢不夠了,不然還能給你買一支哨笛,愛爾蘭的樂器演奏愛爾蘭
的音樂說不定會有不同的感覺呢。”
西西莉亞有點羞赧:“這、這你也知道啊。”
“你常和愛爾蘭從者們一塊兒,會一兩首愛爾蘭的音樂也很正常,而且又不是壞事,沒有人規定你不可以會唱一兩首愛爾蘭的歌曲啊。”
他們兩個又一次坐在了馬路旁的長凳上。
圖畫本翻到空白頁,手裡握著削好的炭筆,西西莉亞興致勃勃開始筆走龍蛇。。
她的繪畫是在特異點學會的,在那裡邂逅的一位叫做史蒂夫的從者共同對抗九頭蛇隊長,雖然身形瘦弱,看起來比起從者更像弱小的普通人,史蒂夫卻有一顆永不屈服的強大的心。
磨練畫技本來是為了用於繪製地圖,或者快速繪製目標對象的畫像,但是史蒂夫卻在她畫完之後,交給了她另一張空白的紙。
“完成目標很重要,這無可反駁。”他說:“但是如果隻知道完成任務,那會變得很容易折斷的。要不要任務之餘,嘗試畫點彆的?”
西西莉亞:“可是這樣的白紙很珍貴,用來給我畫彆的很浪費。”
史蒂夫笑了一聲。
他更加堅定的把畫紙遞給了她:“以你為我們做出的貢獻,我隻怕這樣的禮物配不上你。”
西西莉亞收下白紙,史蒂夫鄭重的向她敬禮。
史蒂夫:“向你致敬,西西莉亞。”
西西莉亞:“向你致敬,史蒂夫。”
史蒂夫很會畫畫,西西莉亞的畫技與他一脈相承,起筆很快。陰沉的陽光,高聳的建築,商店招牌,櫥窗布景,來往車輛,街邊行道樹,消防栓,甚至地磚上的汙漬,都在紙上躍出。畫麵上隻有黑白兩色,城市的陰暗逼仄幾乎要咬碎畫紙邊緣傾瀉下來。
“畫得很好。”二世說:“填上顏色試試?”
西西莉亞看起來有些為難。
她看了一眼馬路對麵,看了一眼自己的畫麵,又看了一眼二世最終勉強說:“......我試試吧。”
這個過程比之前花費的時間長得多。
西西莉亞在為畫麵填充顏色時,不知道是過於謹慎還是排斥,彩色鉛筆拆開,偶爾在紙上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斷斷續續。她的眉頭始終沒有展開,與她用炭筆在紙上信馬由韁時的快樂截然不同。
“畫好了。”終於畫完了最後一筆,西西莉亞場舒了一口氣。
她覺得自己都出汗了,像是經曆了一場另類的戰鬥。
她把畫給二世看。畫麵豐富了很多,繪畫者有一些彆出心裁的設計,突出了這座城市的銳利感,即便是通過彩色鉛筆偏柔和的色彩也能感受到這座城市某種尖銳氣質。
然而這街道上空無一人。
來來往往,穿梭其中的人群,西西莉亞一個也沒有畫。
“我看不到。”西西莉亞說:“我不想讓討厭的東西進入我的畫麵,反正我也看不到,隻畫一些行走的色塊,這樣很怪,也沒有意義。”
“那就去看,西西莉亞。”
二世說:“無論是否喜歡,你至少都要去承認他們確實存在,人隻要活著總是避不開其他人類的,你要去看見他們,才能真正地回避他們,無論是愛還是恨,這些東西都需要建立在‘看見’之上——你沒有辦法永遠視而不見。”
西西莉亞垂著頭,不說話。
不知道是無言以對還是無話可說,她對這一切沉默以對。
時間差不多了,到了二世該啟程的時候,西西莉亞想要送他到哥譚大橋,二世欣然同意。
車上氣氛同樣沉默,靜靜的,好像有誰在悄悄的難過。
出租車停在哥譚大橋。
這是一條跨海大橋,風很大,呼呼的刮,說出的話如果聲音太小就會在被聽清之前吹散。
西西莉亞背著畫材店贈送的背包,抬頭看二世:“是因為我畫不出來其他的人嗎?”
二世:“不是這個原因。”
西西莉亞有的時候會出現一些電波係問題,有時與哲學相關,有時似乎有所指代,有時又好像隻是一個普通的問題。但無論是什麼時候,被她提問的人總是能夠輕而易舉的意會。
二世看著她。她似乎看不出什麼難過的神情,隻是整個人都變得霧蒙蒙的,迷霧籠罩她,她也藏進了迷霧裡,叫人捉不住也看不透。
他蹲下來:“沒事的,西西,你的父親和‘母親’不同,和你母族也不同,他是家人,他和他的家人不是斯特萊亞,他們都會好好珍惜你,對你好的。”
西西莉亞:“像馬裡斯比利先生那樣?”
二世:“不,像瑪麗那樣。”
二世張開雙手,擁抱住她:“什麼也不用害怕,就算前麵是迷霧,也勇敢往前走吧,就像你以往的那樣,做一個勇敢的姑娘。”
“至於你的新的家人。”二世說:“一時之間無法互相信任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你們沒有一起生活的經驗,彼此會有很多需要磨合之處。在這種時候,不妨先試試謹慎的信任他們吧。”
西西莉亞:“......”
西西莉亞:“我把這些紙都畫完,我能畫出完整的畫麵的時候,我們還會再見嗎?”
她聲音平靜,沒有像往常那樣回應二世的擁抱,雙手隻是有些拘謹的放在二世的肩膀上。
二世:“會的,我們一定會再見麵,隻是我們尚不知道再見麵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