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你想嗎?”
“其實我覺得會有些麻煩你。”宋宜禾握著手機,低眉順目道,“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所以爺爺說的同居,如果讓你感到為難的話,也不用再特意替我解圍的。”
賀境時:“沒有。”
宋宜禾:“什麼?”
“沒有為難。”賀境時偏頭朝外看,聲音很低,“提出結婚的是你,但做出成為你結婚對象這個決定的人是我自己。宋宜禾,讓你搬去九州灣住不是在解圍,明白嗎?”
“……”
他喊自己名字時,語氣鄭重。
清朗的嗓音好似珠玉跌落,悅耳至極。
聽他說了這麼長一段話,宋宜禾低下眼,她當然是聽得明白的。
可明白的同時,又覺得意有所指。
不是解圍,那又會是什麼呢。
宋宜禾不欲思考多餘的事,既然賀境時不覺得被打擾,她也沒有再忸怩,落落大方地應了一聲。
車子沿著原路返回。
兩人沒再閒聊,宋宜禾打開靜音玩了陣消消樂,眼看快通關,屏幕倏然彈出通話界麵。
是秦鐘意的電話。
宋宜禾回頭看了眼賀境時。
他閉著眼,分辨不出究竟有沒有睡著。
他們的幾次接觸似乎都是在車上,不說話的時候,賀境時永遠都在小憩,也不玩手機,整個人沉穩安靜到與二十四歲這個年齡一點都不相符。
那道眼簾仿若分隔線。
闔眸疏離冷淡,抬眼又恣意熱烈。
車子左轉彎,他頓時隱匿在黑暗裡。
像是藏了個天大的秘密。
宋宜禾胡思亂想著接通電話,壓低聲音問:“喂,怎麼了?”
“門毯下的鑰匙你帶走了嗎?”
“我沒動過。”
“那怎麼不見了呀。”
宋宜禾微微皺眉,又聽見秦鐘意說:“該不會是那誰拿走的吧?她之前不說鑰匙丟了嗎,但那天回來拿東西,我可沒給她開門。”
“應該是吧。”
宿舍門鎖是她們自己換的。
大學四年,幾個室友的鑰匙丟的丟,最後一學期隻剩下宋宜禾這把,以及放在門毯下的備用鑰匙。想到一號床跟秦鐘意不對付的模樣,宋宜禾輕歎。
她放輕動作去翻單肩包。
“那你等等,我應該——”
宋宜禾的聲音忽然一頓,指尖來回摸索著包內,微微蹙起了眉毛。
秦鐘意意識到:“……小禾,不要告訴我你也沒帶。”
“……”
宋宜禾艱難地在腦間思索兩秒。
恍然想起,前天晚上從圖書館回去後,她將濕衣服順手丟進了臟衣桶,而那把鑰匙,似乎就被裝在毛衣開衫的口袋裡。
因為她一直有脫衣服先摸兜的習慣,以至於今早沒檢查,直接扔進了洗衣機。
思及此,宋宜禾的麵色隱隱發僵。
電話那頭的秦鐘意歎了聲,隨後安撫道:“我回家住吧,反正學校也沒什麼事。”
結束通話後。
宋宜禾拽著包帶,指腹輕輕摩擦著邊沿棱角,心情略微複雜。
片刻後,她回頭看向賀境時。
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賀境時已經睜開了眼,麵對著她支起下巴,察覺宋宜禾看過來,他百無聊賴地掀起眼皮:“怎麼?”
宋宜禾局促地捏了下指尖。
猶豫兩秒,還不待她主動出聲。
賀境時喉結滾動:“沒帶宿舍鑰匙?”
宋宜禾接話:“麻煩了。”
這些回應幾乎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下意識說完後,宋宜禾蹭了下眉尾,不自在地看向他。隻見男人安靜回視了她幾秒鐘,四目相對,她伸手摸了摸臉。
賀境時意味不明地哼笑了聲,對司機說:“回九州灣。”
話音落,車子在前方岔路口右轉。
等了片刻不見賀境時再說話,宋宜禾垂下眼,神色怔然地盯著指尖。
慢慢想著這些毛病都得改。
然而緊接著,耳邊突然響起賀境時的喃喃,很輕,卻讓她一字不差地聽清。
他說:“還挺難教。”
-
因著那句下意識的謝,宋宜禾後半程都沒怎麼吭聲,總怕再說些煞風景的話惹人不耐。
她趴在車窗邊,安靜地看著沿途風景。
車子從岔路拐進,停至小區入口。
待檢測儀確認了車牌號,白色道閘升起,車子緩緩駛入。隨後又沿著車道往前開了兩三百米,終於停在一堵白色院牆前,黑色大門敞開,靠近門側的地方亮著燈牌。
上麵篆刻著“不逢春”。
之前那次來的唐突,宋宜禾根本沒有多餘精力仔細去留意。
下了車,她跟在賀境時身側朝前走。
盯著燈牌,宋宜禾眨了眨眼,忽而想到早前看過的一句詩——
人道洛陽花似錦,偏我來時不逢春。
神遊之際,宋宜禾沒來得及發現快一步的賀境時突然停下,以至於她的腳尖撞上對方的鞋跟,鼻尖與額頭重重磕在了他的背上。
宋宜禾吃痛地抬頭,一眼撞入賀境時的眸子裡。
男人眉心微蹙,黝黑純粹的瞳孔間,倒映出小小的宋宜禾。
“走路不看路在看什麼?”
宋宜禾低下眼,揉了揉鼻子,含糊地問起彆的:“怎麼突然停下了呀。”
“過來給你錄個指紋。”
賀境時站在門前摁了摁自己的拇指,等到進入驗證環節,他旁若無人般地回身拉過宋宜禾的手,動作極輕地勾出她的大拇指。
將自己的覆在她之上,領著遍遍輸入。
而宋宜禾從他牽過來時就愣住。
男人掌心不似女孩子的柔軟,虎口與幾個指節腹部,隱約帶著細微的砂礫感,像積年累月摩擦後留下的老繭。按住手背時,溫熱的觸感緩緩緊貼於她的皮膚。
大掌包裹著她的手。
這是個非常親密、且極具安全感的姿勢。
“以後家裡沒有人的話,就自己開門。”賀境時對她的注視置若罔聞,仍專注地處理手邊的事,“把這兒當成自己家。”
“……”
他突然發出聲音,視線定格在男人手背上的宋宜禾猛地回神。
感官知覺在瞬間達到最頂端,忘記在輸入指紋,她不由自主地抽了下手。隨即聽賀境時很輕地嘖了一聲,而後微微施力握緊她。
“彆動。”
賀境時說這話時回頭看了眼。
宋宜禾不自然地抿唇,下意識又瞥向他按著自己的那隻手。
指節修長,冷白的手背皮膚上,青色血管如同藤蔓般蜿蜒在肌理下,像她之前在拍賣場內見過的,以一千七百萬拍下的瓷器。釉麵如羊脂玉細潤光滑,點綴著灰青色花枝。
價格昂貴又精致。
捕捉到賀境時瞧過來的眼神。
宋宜禾眸色輕閃,欲蓋彌彰地踢了踢腳下石子,小聲問:“可以了嗎?”
“著什麼急。”賀境時被催促的無言到直樂,捏著她的骨節一圈圈的往上摁,慢條斯理道,“牽個手都能讓你害羞成這樣?”
“……”
宋宜禾咬住軟肉磨了磨,看他一眼。
好在賀境時看上去也並沒有在等她答複什麼,半晌後說:“成,弄好了。”
得到回應,宋宜禾連忙往後退。
然而腳下沒站穩,趔趄著朝旁邊倒去。
所幸賀境時還抓著她的手,順勢扣住她的掌心,沒怎麼用力地拉了一把。宋宜禾不受控地上前兩步,另一隻手撐住了他的胸膛。
四目相對,她闖入賀境時幽暗深邃的眸光裡,呼吸一停,喉間發出輕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