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禾的心神像被石子微撞。
咚地一聲,平緩的水麵浮現起細微漣漪,晃晃蕩蕩地飄忽不定。
低頭看著手裡的卡,宋宜禾完全是跟隨著意識回應:“隻有這兩張嗎?”
“資產都有固定理財師處理。”賀境時被她這話逗樂,指尖蹭過她腰窩,“我平時沒有大開銷的地方,兩張卡還不夠?”
“……”
賀境時說的是實話。
他年少成名,背後又有賀家這棵大樹,就算不工作也能養得起宋宜禾。但他物欲很淺,身邊沒有人,也沒有過置辦副卡的機會。
現在好不容易成家,當然得如數上交。
“我不喜歡繁瑣彎繞的東西,從小到大的生活也是能簡則簡。”賀境時往前靠了靠,“以後你來幫我管賬,好不好?”
後腰一陣酥麻,宋宜禾禁不住抖了下,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趕緊解釋:“沒有沒有,我沒有其他的意思。”
“那不行,你得有。”賀境時最喜歡她這副模樣,調侃道,“回頭簽個婚後協議,我名下所有股份產權,全部都加上你的名字。”
宋宜禾一震:“你不能這樣的。”
“我哪樣?”賀境時將下巴貼上她小腹,嗓音蠱惑,“我們賀家的男人都是戀愛腦。”
沒想到他直接拿賀家全部男人說事。
宋宜禾沉默了兩秒,還是搖搖頭:“就算這樣我也不能收,這太貴重了。”
被交付全部身家的感覺令宋宜禾惶恐。
這段時間她對兩人的婚姻雖然適應,卻仍有種走鋼絲繩的錯覺,一步踏錯便萬丈深淵。
賀境時的確對她很好。
可這種好,實在讓宋宜禾恍惚。
沉浸其中的那一瞬她覺得好幸福,隻是唐瑾出現,又立馬讓她認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眾星捧月的賀家小公子,與宋家養女。
原本就是雲泥之彆,他和她結婚,幫她逃離聯姻賭注,隻能是因為他在愛裡長大。
至於其他,宋宜禾不敢想。
依賴感與牽掛在這些天滋生,宋宜禾不是鐵石心腸,但看著賀境時的走向一步步超出了她的心理預期,宋宜禾很害怕。
這讓她想到了親生父母。
也想到了養母一家。
宋宜禾摩擦了幾下銀行卡,聲線柔和:“我不擅長這些的,賀境時。”
賀境時唇線微抿。
宋宜禾:“我不需要你以此來給我安全感,我都明白你的。”
-
次日家宴籌備得當,宋宜禾總算明白了賀境時口中的旁係人數眾多是什麼意思。
看著前廳中坐滿的男男女女。
賀境時牽過她:“要是不適應,我去給奶奶說一聲,咱們出去吃飯。”
感受到掌心溫熱,宋宜禾愣了愣,回握住他的手:“沒事的,很快就結束了。”
賀境時
打量她幾眼,嗯了一聲。
昨晚那件事最終不了了之。
賀境時並沒有強求,隻是拒絕之後,宋宜禾沒有錯過他眼底的細小失落。
思及此,她垂下眼瞼。
旁邊忽而有人喊了聲賀境時:“賀哥,我們這邊三缺一,去牌室玩啊。()”
宋宜禾扭頭,恰好對上他收回的目光:會打牌嗎?要不要去坐會兒。?[(()”
“你先去吧。”宋宜禾笑,“我等會兒。”
賀境時欲言又止,卻始終沒鬆開她的手:“那你有什麼事喊我?”
似乎從今天早上開始,他的神色看上去就有些怪怪的,總是盯著她走神,剛剛說著話,還因此被幾位長輩開了玩笑。
宋宜禾不清楚跟昨晚有沒有關係。
但目前為止,她似乎也沒能想到解決辦法。
於是捏捏他的指尖,宋宜禾點頭。
賀境時這才離開,看著他走近那群人,她聽見他們的調侃:“賀哥,你看這麼緊啊?”
“不喊嫂子一塊兒過來玩嗎?”
“肯定是賀哥舍不得。”
熙熙攘攘的笑聲中,夾雜著賀境時冷冷淡淡的回應:“一個個的話都很多是吧?”
他在不高興。
看著他們上樓,收回目光,宋宜禾找了個角落坐下,手裡捧了杯水,莫名跟著走了神。
思來想去也不太明白。
正神遊之際,椅背突然被碰了下。
宋宜禾回過頭,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賀蔚安晃著香檳,單手環抱,吊著眼尾看向她。
“怎麼,吵架了?”
宋宜禾的目光與她的對上。
上次這人在客廳裡對她的刁難還曆曆在目,宋宜禾本來沒打算再跟她碰上,就算碰上也保持禮貌敷衍度過。
可現在思緒被打斷,她莫名有些煩躁。
“我之前就猜到你們的關係,鬼把戲騙騙老太太得了。”賀蔚安抿了口酒,“賀境時這種眾星捧月的公子哥,怎麼可能看得上你。”
宋宜禾靜靜地看著她。
賀蔚安卻好像半點沒察覺到,自己這話說得有多僭越,繼續道:“聽說唐瑾昨天來了?你該不會真以為她是來專門給你送嫁妝——”
“您每天都是靠說閒話過日子的嗎?”宋宜禾忽然打斷她,笑了笑,“猜忌彆人的婚姻,談論彆人的日常瑣事。賀女士,您跟賀境時好歹同樣都是賀家人,可區彆怎麼能這麼大呢?”
“……你說什麼?”賀蔚安愣怔,“你敢在我的家裡這麼說我!”
宋宜禾喜靜,找的位置靠近走廊後門。
部分女眷們這會兒去了陽光房,剩下一些都在幾步開外的休息室閒聊,吵吵嚷嚷。
賀蔚安的聲音不高,顯然也是擔心引得旁人注視,她冷笑一聲:“果然沒媽沒教養。”
手指顫了顫,宋宜禾抬頭。
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要生氣,可澄澈目光裡透著瘮
() 人的寒,耐心告罄:“沒教養的人才會做沒教養的事,您在說誰?”
……
一門之隔的走廊外。
賀帆聽到動靜時,手裡的煙已經快抽完。他從宋宜禾坐到這邊來的時候,就站了有一會兒,看她出神,自己便也點燃了一根根的煙。
直到幾根結束,他看到賀蔚安。
對於賀家這幾位長輩,賀帆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唯一的姑姑,刻薄到簡直不像賀家人。
當年因她腳踏四隻船被人找上門,爺爺突發心肌梗死住院,雖勉強被救了回來,可身子卻已經不太行了,又過了半年鬱鬱而終。
老爺子生前最疼她,然而風水輪流轉,誰也沒想到會養成這麼個混世魔王。
賀帆咬著煙蒂,慢悠悠地打量著宋宜禾。
聽到她回擊的那幾句話,賀帆混不吝地挑了下眉頭,唇邊掛上了幾絲興味的笑。
眸光閃爍,帶著點難言的情愫。
直到賀蔚安徒然揚起了手,賀帆麵色一變,連煙都沒摁滅,拉開門走近攔了一把。
“二姑。”
賀帆的出現讓兩人都愣了愣。
看到是他,宋宜禾下意識往後挪了一步,但又想起黎思甜口中並不為實的家暴傳言,抿著唇角朝他看了過去。
賀蔚安的手被擋住,扭頭看了眼來人,麵色不虞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到處的牆角可是真的不少。”賀帆揚唇提醒她,“今兒這麼多人,您想鬨事也得挑挑時候吧?”
“……”
像是想起今天的家宴,賀蔚安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陰陽怪氣道:“倒是沒看出來,老二你什麼時候這麼愛多管閒事了。”
賀帆無辜攤手:“路見不平而已。”
“晦氣。”
賀蔚安懶得再理他,氣得轉身就走。
等人離開,賀帆掐滅煙,隨意地揮了揮散開的煙霧,平淡的視線垂落:“怕我?”
他沒有錯過她那瞬間的後退。
宋宜禾有些緊張:“當然不是。”
“那你看著我總想躲是怎麼回事兒?”賀帆直接提出,“這是跟我玩貓捉老鼠啊?”
被他連連追問堵住,宋宜禾一時窘迫,隨便扯來借口:“我就是剛剛被嚇到——”
“賀蔚安沒把你嚇到,我把你嚇到了?”
“……”
這人摳字眼的本事實在令她難以招架,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聽到他冷不丁笑了聲:“你平時跟老四也是這麼相處的?”
宋宜禾不明其就地看著他。
記憶中她跟賀帆完全沒有任何往來,比婚前的賀境時還要不熟悉。可現在他幫了自己,又跟她說這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想到黎思甜的叮囑,宋宜禾決定趕緊道了謝離開:“剛才謝謝您,我先走了。”
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
賀帆眯了眯眼:“喂,宋小妹。”
“…
…()”
這個稱呼的起源是在她搬進宋家之後,彼時她的名字還是許鷂。
大哥宋致遠受老爺子叮囑多照顧她幾分,又因為喊了阿鷂而被宋星瑤當場翻臉,不知道喊什麼,便隨口喊她宋小妹。
大抵是覺得這稱呼好玩,比宋宜禾還要小一歲的宋致寒也跟著喊。後來改了名字,這稱呼才開始慢慢被喊得少了,久而久之,就更沒人再記得了。
隻是賀帆怎麼會知道這個綽號。
宋宜禾惴惴回頭,對上賀帆那雙意味不明的眼睛時,稍稍愣了一瞬。
緊接著,她看到對方輕佻笑起:這次我幫了你,下次可記得還我人情啊。?()_[(()”
宋宜禾剛要開口說話。
賀帆的食指在唇邊壓了壓,慢悠悠道:“我跟老四不和,你該知道的吧?”
“你是不想讓我告訴賀境時嗎?”
“聰明。”
想到上次兩人在公司大樓下的劍拔弩張,宋宜禾覺得這也並不是什麼要緊事。
況且人情這東西,也得看對象是誰。
宋宜禾點頭。走過拐角,準備上樓去找賀境時的時候,她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眼。
門口的人早已消失不見。
-
隔天,上午十點。
賀境時將宋宜禾送到公司,恰好在東二環有個合作商約見麵。細談之後,他懶得聽囉裡八嗦的各項數據,直接把人帶到了靈動互娛。
十六層辦公室內。
大老板葉林延正在聽對方侃侃而談,一杯接一杯茶續完,總算將人送走。
這個月公司出了新遊戲的demo,發布後的效果不錯,但與起初的構想多少還差了一截。改進過程中,合作商換了人,新換的這位三不五時要來找點bug,這已是今天送走的第三位。
賀境時坐在落地窗邊,雙腿交疊,沒什麼表情地看著樓下攢動的黑色人影。
腦間反複回蕩著周六晚上宋宜禾的話。
“我不擅長這些的,賀境時。”
“我不需要你以此來給我安全感,我都明白你的。”
思緒翻飛,賀境時仰起頭走神。
這幾天他始終在想,宋宜禾是真的不擅長,還是隻是不擅長處理他給她的。
賀境時原本以為這條路道阻且長。
可這些日子同居以來,宋宜禾的轉變他看在眼裡,或許她分不清,但眼神與肢體反應做不得假。就算沒有動心,至少也是有好感的。
但誰能想到,在他以為那狗屁追妻文章真有用的時候,當頭迎來一盆冷水。
宋宜禾說她都明白。
可笑。
簡直可笑至極。
如果她真的明白這些,就該知道需要安全感的人,一直以來都是他。
晨間的陽光灑落在他的麵部。
隨著座椅晃動,隔著玻璃投射在他冷白皮膚上的彩色光影也跟著閃爍。
葉林延一進門就
() 看到這幅畫麵。
他們認識兩年(),賀境時現下這副模樣?(),顯然是一點兒也沒將剛才的談話放在心上。
“唉我真服了,你下次能帶人來之前先給我打聲招呼嗎?”葉林延抱著大水杯,“我最近腦仁都快要炸了,媽的一群傻逼!”
賀境時看他一眼,沒吭聲。
瞧見這表情,葉林延便知道這位爺肯定是在出神,心梗了一瞬:“您聽得見我說話嗎?”
賀境時:“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