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極為寬敞,可這麼大一隻異獸非要擠在床榻上,床榻登時便擁擠了不少,而這異獸的半個身子還在床榻之下,謝執玉覺得自己一定是昏了頭,他沒有力氣起身,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幻境,而這異獸的皮毛未免又太暖和了一些,又帶著令人昏沉的魔力,謝執玉根本沒有辦法抵抗,到了最後,他也隻是伸出手,一把攬住了麵前那蓬鬆的大尾巴。
大小適中,正適合抱在懷裡睡覺,他……他很難不喜歡。
於是謝執玉便又這麼昏沉睡著了,師尊給他這丹藥的效果好得太過誇張,他根本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待他終於再睜眼時,他還有些恍惚,隻顧怔怔看著眼前發呆。
方才那一切,究竟是幻夢……還是真有那麼一隻狐狸闖了進來?
可事情顯然還是有些不太對,他方才不是在師尊的床上嗎?這……這又是哪兒L?
五感一一回到體內,鼻尖嗅著了那熟悉冷香,謝執玉這才睜大雙眼,原還昏沉的意識,一瞬便清明了起來。
眼前所見的,是自那半開的窗縫中灑進的一點昏黃的暮光,落在他眼前層疊散落的素白衣襟之上,那不是他的衣物,他從來不穿這種麻煩的白衣,謝執玉不由便稍稍朝上偏了偏目光——師無衍倚著窗下的小桌,似是正支著額側假寐,麵上稍露疲態,那束發半散,如雪般的發絲垂落在肩側,向來規整的衣襟也被揉得亂了,而謝執玉便在他身邊昏睡……
確切地說,他是枕在師尊的膝上昏睡,到現今他醒來為止,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少時間。
謝執玉腦中一片空白,哪怕他在師尊身邊長大,由師尊親自指教練劍,可與師尊這般親近,卻極為鮮有,隻是在他尚且年幼時,才曾有過那麼幾回。
他記得很清楚,那時他做了噩夢連夜睡不著覺,白日練劍時便沒有一點精神,終於叫師尊察覺,自那之後,師尊便會在夜中陪著他,待他睡著之後方才從他身邊離開。
可那時他年歲極少,大約是還沒有劍高,隻能拖著劍走路的年紀,記憶也僅僅隻是停留在那簡單構築而成的畫麵之中,無非便是昏黃的光,他枕在師尊膝上,還有……好像還有幾句……有些模糊的曲調。
這音調刻在他最深的記憶中,他似乎隻需微微張唇,便好似抑不住要哼出那句調子,可也隻是頗為模糊含混的一聲輕吟,原還在閉目休息的師無衍卻霎時睜開了眼,極為訝然朝謝執玉看了過來。
師無衍眸中帶著全然未經掩飾的驚異,似是張唇想要問謝執玉些什麼,那話語幾乎脫口而出,可終究卻還是沒有出口,他蹙眉抿了唇,謝執玉看不出他心中喜怒,卻下意識覺得,師尊這副模樣,看起來好像並不怎麼開心。
他連自己當下的處境都忘了,,極小聲為自己的舉止辯解:“我……我隻是想起了些小時候的事情。”
師無衍:“……”
謝執玉更為緊張了一些:“我記得……小時候我睡不著,師尊也是這樣哄我入睡的。”
師無衍終於微微啟唇,卻仍是蹙眉,低聲說:“
……我並不會同你哼歌。”
謝執玉一怔:“什麼?”
師無衍垂下眼睫:“從來沒有過。”
謝執玉:“……”
他幾乎難掩心中驚詫,眼前這一幕,對他而言極為熟悉,哪怕周遭之物與發生的情境早已模糊不清,可師尊與他是不會變的,而那句輕聲哼唱的話語,刻在他的記憶之中,若不是師尊對他哼唱過這曲調,那……還會是誰?
難道是他記憶中全然不存在的父母?可他在那村子裡時也本是孤兒L,連父母是什麼模樣都記不清了,師尊帶他回到淩霄劍派時,他尚在牙牙學語,在他的記憶之中,這首曲子本就隻同師尊有關,絕不可能是其他人。
謝執玉越發覺得頭疼起來。
那種幾乎要將他的靈識與肉身徹底割裂的感覺又出現了,隻是這回尚未持續上多久,師無衍已歎了口氣,打斷了他的深思,伸手拍了拍謝執玉的肩:“起來吧。”
謝執玉這才發覺自己還枕在師無衍膝上,他噌地爬起身,這過大的動作幅度,幾乎令他翻身摔下木榻,可師無衍也隻是蹙眉看了他一眼,像是沒有氣力同他計較,眉目間依舊帶著極為倦困的神色,連神態都較常日要溫和許多,他也略微坐直了身子,再取出那裝藥的白瓷瓶放在桌上,道:“吃藥。”
謝執玉不答,師無衍便解釋:“今日這藥,不會犯困。”
謝執玉卻問:“……師尊,您是怎麼了?”
他從未見過師無衍露出這般困倦的神色,或者說,已修煉至師無衍這般境界的人,若非靈力折損過半,而又無從彌補,否則怎麼也不該有這般倦意。
他難免有些困惑,不明白師無衍究竟是做了什麼事,才能是這般憔悴神態,可師無衍並不打算解釋,他甚至不怎麼想要去理會謝執玉的話語,隻是默聲取了瓷瓶中的藥丸,同謝執玉伸手遞了過來。
謝執玉又一頓,想著小時候吃藥時怕苦,師尊也總會同這般將藥塞給他,他並未伸手去接,而是下意識張了嘴,輕輕叼住那藥丸,齒尖蹭著了師無衍的手,師無衍明顯一僵,那指尖微微顫栗,飛速便收回了手去。
謝執玉這才猛地回神,意識到自己這舉止未免有些太過冒犯,匆匆吞了藥丸要同師尊道歉,師無衍卻又朝他揮了揮手:“你出去吧。”
謝執玉:“師尊,我方才——”
師無衍道:“我要閉關幾日,你不必在此處候著。”
謝執玉一時恍惚:“您要閉關?”
師無衍:“出去吧。”
謝執玉:“……”
到了此刻,謝執玉那明顯遲緩的思維方才能夠運轉,雖說師無衍以往也總愛閉關,可今日將師尊那滿麵疲態與閉關之事聯係在一塊,他怎麼都覺得此事有些不太簡單。
謝執玉躊躇片刻,總算還是找出了個還算說得過去的借口,問:“師尊,你我之間那術法——”
師無衍:“解除了。”
謝執玉:“……”
“你想去哪
便去哪兒L。”師無衍低聲道,“不要想逃跑,我能找到你。”
謝執玉:“……”
謝執玉心中卻有些空落。
師尊讓他不得離開自己十尺,這術法好像也沒那麼令他討厭,反倒是師無衍取消了這術法,更令他有些說不出心中的滋味。
他明白師無衍的意思,他初回宗門,師無衍便在他的神識留下了一道印跡,而今他若無避蹤跡石這等寶器在手,師無衍應當極為輕易便能尋到他的下落,至於那避蹤石……他根本不知師尊將東西收到了何處,他現今就算想跑,也沒什麼用處。
“墨玄會代我盯著你的。”師無衍蹙眉看了他片刻,又補上一句,“不許與與合歡宗聯係。”
謝執玉:“呃……”
師無衍:“……魔修不行,妖修也不行。”
謝執玉:“……”
謝執玉這才想起來,師無衍口中所說的墨玄,是他們的宗門神獸。
他平常都隻喊神獸小黑,可仔細想來,宗門之中,好像隻有他一人如此,其餘人對神獸總是恭敬萬分,好像也隻有他,從來都不怎麼對神獸客氣。
……
謝執玉隻能退出師無衍屋外。
他在院中稍逛了一圈,很快便看見了正趴在院中那蓮池一旁,正伸著爪子扒拉池中錦鯉的宗門神獸墨玄。
謝執玉快步朝神獸走了過去,道:“小黑,我有事要問你。”
神獸倒連眼皮也懶得抬,一副還在氣惱謝執玉離宗百年不肯聯係他的樣子,謝執玉站在它身後,垂眸同它一道去看師無衍養在這池中的錦鯉——看著便很肥美,師無衍應該花了不少功夫精心照料,可神獸卻絲毫不曾對錦鯉有所憐惜,而是用力拍著水麵,幾乎將這池中攪得天翻地覆,以至那些錦鯉驚慌逃竄,四處避閃。
謝執玉這才歎了口氣,道:“我本來不想同師尊告狀的。”
神獸開心攪和池水的動作猛地一停。
“我看師尊今日有些不適,這種小事,本不該去麻煩他。”謝執玉歎了口氣,說,“可你也不理我——”
神獸立即轉過毛茸茸的大腦袋,露出它以往幾乎不會同人擺出的可憐兮兮的表情,連那極具威懾的螢綠色的豎瞳都變成了烏黑圓溜溜的可愛模樣,還輕輕嗚咽了一聲,飛快朝謝執玉眨它的眼睛。
謝執玉道:“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神獸用力點頭。
謝執玉這才撩了袍子在那池邊坐下,問:“我睡了多久?”
神獸乖巧回答:“大概有十日了吧。”
謝執玉很驚訝,他記憶中不過轉瞬便結束的昏睡,原來竟有十日之久,那師尊……不會也在他身邊陪了他十日吧。
謝執玉仍對那不知是幻夢還是現實的異獸念念不忘,可這東西不可能出現在師尊屋中,師尊那麼厭惡妖修,若是真有一隻大白狐狸出現在師尊屋內,師尊怕是能將那狐狸的腿都打斷。
謝執玉又問神獸:“這十日你都在此處
候著?()”
神獸:我還要和漂亮海獸聊天傳訊,哪有功夫天天在這兒L蹲著。?[(()”
謝執玉:“……那你見過其他異獸進到師尊院中嗎?”
神獸:“來做什麼?做狐裘嗎?”
謝執玉:“……”
這神獸好欠揍,根本沒辦法正常與他說話。
謝執玉深吸了口氣,最後問:“我方才見師尊看起來甚是疲倦……”
神獸:“啊?你比我清楚吧?”
謝執玉:“師尊他……”
神獸:“我咋知道啊,你自己去問他啊。”
謝執玉:“……”
謝執玉狠狠握拳,朝著神獸的毛茸茸的腦袋上來了一巴掌。
神獸發出嗷地一聲大吼:“我要找小無衍告狀!”
謝執玉:“你去唄,我又沒攔著你。”
“人類!沒有一個好東西!”神獸大聲咆哮,“小無衍隻會暴斃你!”
謝執玉已不怎麼理他了,反是從懷中順手摸出傳訊玉符,看了看玉符上的訊息。
他原以為自己才睡了一日,因而未曾想過去看玉符,可神獸說他昏睡了整整十日,那玉符上不知要收到多少傳訊,他總該仔細看一看,彆人尚且不論,他這麼久不曾回複陽華訊息,合歡宗們絕對又會多想。
不出謝執玉所料,他的玉符上密密麻麻不知收到了多少人的傳訊,他蹙眉一條條看過去,越看越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陽華:謝小友?謝小友你去哪兒L了?你師尊終於暴露本性了?
陽華:嘶我就說師無衍不簡單,無情道開竅果真可怕。
陽華:……啊?這都十日了,還沒結束?】
【蒙開霜:謝師兄,怎麼好多日都不曾看見你?
蒙開霜:師兄,您不會出事了吧?
蒙開霜:師兄,仙門閒談上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宋白川:……師兄,您不會還在無衍長老屋裡吧?
宋白川:我雖不願猜測您與無衍長老的關係,可您還是看看仙門閒談吧。】
【寧南景:執玉啊……我有件事要問你。
寧南景:那日怎麼是大長老抱你離開丹房的啊?】
謝執玉:“……”
謝執玉飛速打開了仙門閒談。
【「不止我一個人看見了吧!師無衍怎麼抱著謝執玉就過去了啊!這早鳥票我是真沒買虧啊!」
一樓:參加完宗門大比我還沒立即離開淩霄劍派,本來想和幾個故友見見麵,結果才跟他們一道走到丹房附近,師無衍突然就出現了。
因為最近仙門閒談上的這些討論,我對師無衍觀感不太好,本來想避開他的,可是下一刻我就看見了!師無衍懷裡抱著一個人啊!!!嚇得我我立馬就清醒了!
沒錯!那個是謝執玉!還是好像昏過去的謝執玉!(震撼吃瓜臉
二樓:啊?不是,啊???
三樓:好家
() 夥,宗門大比後這兩人就不見蹤影,原來是去丹房私會了啊。
四樓:丹房有啥好私會的?那破地方那麼熱,又一股藥味,如果不是為了煉丹,在那種地方多待一會兒L都是折磨好吧。
五樓:重點不是謝執玉昏過去了嗎?他在宗門大比還活蹦亂跳的,怎麼突然就昏過去了?
六樓:開始胡思亂想。
七樓:開始合理聯想。
八樓:開始用力幻想。
嘿嘿,現在就回宗門會談寫小文章。
九樓:啊啊啊啊是我一直進不去的合歡宗仙門閒談嗎!有人給我一個能進去的符文嗎?我師弟真的很想看!!!
十樓:我師弟也想看!給我發一個!】
謝執玉沉默著關上了那個討論,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腦袋。
師尊平日不看玉符,應當不知道玉符上還有仙門閒談這個混沌之地,可就算如此,師尊帶他離開丹房時,就不能稍稍隱蔽一些,什麼掐個決用個術法,隱藏一下身形,怎麼還非得用自己兩條腿走回去啊!
他深吸了口氣,再朝玉符上另一個正聊得火熱的討論看了一眼。
【「很糟糕,十天過去了,我還沒看見謝師兄在宗門內出現」
一樓:上次那討論大家也看見了,謝師兄好像昏倒了,無衍長老抱著謝師兄從丹房離開,可這都十天過去了,謝師兄壓根不見蹤影,我去他屋外看過好幾次,裡麵應該沒有人,叫了也人應答,他到底去哪兒L了啊?
二樓:閉關了?
三樓:他從魔宮帶回來的傷不是還沒好嗎?現在不能閉關吧?
四樓:我也過去看了好幾次,師兄門外有禁製,扒窗縫往裡頭看看都做不到,也不知道師兄到底去哪兒L了。
不過我問過好多人,好像大家最後一次看見謝師兄,就是無衍長老抱他回去那時候了。
五樓:嘶,謝執玉不會還在師無衍屋裡吧?
六樓:大膽一點,按照隔壁合歡宗的故事,這時候謝執玉應該都已經在師無衍床上了。
七樓:不太可能吧,師無衍那性格,我覺得他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八樓:笑死了,怎麼可能會在師無衍床上呆十天啊,又不是隔壁貪得無厭的合歡宗。
九樓:我有些擔心謝師兄,謝師兄不會遇到什麼意外了吧?
十樓:我也很擔心謝師兄,而且我有些不太好的猜測……
十一樓:嘶,這失蹤的劇本怎麼這麼熟悉啊……上一回謝執玉失蹤的時候去哪兒L了來著?
十二樓:等等,不會是師無衍憋久了終於忍不下去,把謝執玉抓起來醬醬釀釀來來去去裡裡外外然後囚/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