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兩個故事(2 / 2)

“我也是聽王城裡其他獵人們說的—他們約定,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那個年輕獵人抓到的所有聲名顯赫的強盜匪徒,賞金和名譽,都歸於那個契約的主人。那個年輕的獵人也在隨後的幾年裡,在彆人眼中都隻能是個抓些雞鳴狗盜的小賊的笨蛋了。”

萊麗·萊戴爾忍不住,笑得雙肩聳動,不可自已。

“對於一個注重名譽而且窮得叮當響的年輕獵人來說,這果然是高昂的代價啊。”

“是的,萊麗·萊戴爾小姐。這就是全部的真相。我……我是聽王城裡彆的獵人這樣說的—雖然那個年輕的獵人可能隻是不想看到你傷心流淚,才想儘各種辦法,得到了你的手鐲。可是也因為這樣,他才心存有愧,沒有親手把手鐲送還給你。他,欺騙了你!”

萊麗·萊戴爾鬆開了他的手。特林維爾抬起頭望著她。

她的目光裡是他從未見過的溫存和感動。

“如你所說,他是為了萊戴爾不再傷心流淚才這樣做的,難道這還不值得萊戴爾的感激嗎?如果你有機會見到那個年輕的獵人,請你告訴他,特林維爾先生。請告訴他—不論他是誰,他做過什麼,萊戴爾依然會真心感激他的!”

“是的,萊麗·萊戴爾小姐。我會的。”

“謝謝你,特林維爾先生!最勇敢的獵人!”

特林維爾心中還在歎息,目光卻已明亮無比。

“萊戴爾的感激是真心真意的。因為,他並不知道這隻手鐲對於萊戴爾的意義。你想知道嗎,特林維爾先生?”

“是的,萊麗·萊戴爾小姐。我很想知道。”

“那你不會後悔嗎?”她的眼角眉梢和嘴角滿是濃濃笑意。特林維爾隻覺心又被輕輕撞擊著。可是,他依然點點頭。

“是的,萊麗·萊戴爾小姐。我不會後悔的!”

“好吧。好像我已經告訴過你了—這隻手鐲是唯一的,絕無僅有的。”

“是的,萊麗·萊戴爾小姐。你剛剛說過了。”

“它更是母親留給我的唯一的遺物。我還很小的時候,就常見到母親戴著它。你相信嗎,特林維爾先生,在我眼裡,我的母親是這個大陸上最美麗,最善良的女人。”

“是的,萊麗·萊戴爾小姐。我當然會相信!”

萊麗·萊戴爾回報他嫵媚燦爛的微笑。

“戴著這隻手鐲的母親,更加美麗高貴。我也很喜歡這隻手鐲,總是伏在她的懷裡,撫摸母親溫暖的手,撫摸著這隻手鐲。她總是對我說,等我長大以後,這隻手鐲,也會戴在我的手上。‘萊戴爾,你要好好保存它。它是你的族人,一生的守候’。她總是這樣說,可我那時卻聽不懂母親在說什麼。隻是愛慕撫摸著它,答應我的母親。

我常常想,也隻有父親那樣深沉博大的人,才能配得上母親那樣美麗善良的女人。他的身邊總是聚集著那麼多的人。他們崇敬他,愛戴他,追隨他。他們常說,是他的光芒,照亮了他們的思想和靈魂。而我卻總是因為他無暇陪伴我,生他的氣。

可我知道他有多愛我。每次他匆匆回到家,總是先抱起我,親吻我的眼睛和臉頰。‘我親愛的女兒,你越來越像你的母親了。’他總是這樣說,然後,他也會親吻站在一旁,幸福地看著我們的—他的妻子,我的母親。

即使這樣,他依然沒有時間陪伴他所愛的人。白天總看不到他的身影,夜晚也隻是點起一支蠟燭,伏案疾書。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總是寫個不停,而我也看不懂他寫的是什麼。母親總會笑著對我說,‘萊戴爾,你的父親是個偉大的人。總有一天,他的光芒會照亮整個天空和大地。’

那一年我剛剛五歲。我一個人在屋子裡玩兒,我在母親的梳妝台上看到了這隻手鐲。我看到那隻鳳凰像活了一樣,在我眼前飛翔著。我把它戴在手上,突然,我聽到父親的腳步聲—我總能分辨清母親和他的腳步聲。我趕緊把手背在身後。可是我的手太小,手鐲滑脫了,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我嚇壞了。

父親走進來,他看到了。他俯身拾起手鐲,它並沒有摔碎。父親沒有生氣,他抱起我,親吻著我。我很羞愧,可是我哭著為自己辯解,我說,‘母親說過的,她會送給我的。’‘當然,我的女兒。’他說,‘當你長大了,懂得了如何去守護你們族人的血脈傳承,就是它屬於你的時候。’那一天,父親對我講了這隻手鐲所蘊含的所有故事。特林維爾先生,你想知道嗎?

好的。這隻鐲子是在我的母親那一支族人中傳承下來的。最初有四隻—我的母親和她的姐妹們出嫁時,每人都分彆帶走了其中的一隻。父親告訴我,在很久很久以前,那被帶走的三隻手鐲,都已經被打碎,被破壞,被埋沒了。‘所以,萊戴爾,’他說,‘你現在知道它有多珍貴了。為了你的族人,為了你的母親,也為了你,我的女兒,你一定要好好保護它。’

是的,特林維爾先生。很多事我已經記不太清了。可是,父親在我耳邊說的這些話,我永遠也不會忘記。要說還有什麼讓小時候的我在意的,就是我的父親和母親,不知出於什麼緣由,總是在四處奔波,家無定所。我不喜歡搬來搬去的,這讓我一個朋友都沒有。可是,每當我看到母親疼愛歉疚的眼睛,我就笑著和他們一起顛沛流離,苦中有樂。

也就是那一年,父親出門在外的日子更多了,我會好長一段日子都看不到她。母親的眼中多了擔憂和牽掛,每天心神不安,害怕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就像我希望能早點聽到父親回家的聲音一樣。那天晚上,我被哭聲驚醒了。我穿著睡衣光著腳走出我的小屋。我聽到母親在哭泣,父親擁抱著她,安慰著她。‘我們的家已經被發現,已經不安全了。現在情況緊急,接我們的人就在門外等著我們。我們必須走了。’母親哭著,‘我隻是心疼我們的女兒,她跟著我們,一天安寧的日子都沒有享受過。’

‘不用為她擔心。這是她的宿命,我們的女兒是個勇敢的女孩兒。’母親問他,‘我的姐姐和妹妹,我的族人啊,她們怎麼樣了?’父親溫柔地哄著她,就像把我抱在懷裡那樣,擁抱著她。‘很抱歉。我很感激她們把你放心地交給我。我也對著她們發誓,會永遠保護你,守護在你身邊。可是她們卻受到傷害。她們的城池陷落了,沒人能找到她們。現在正是邪惡囂張的黑暗時刻,但光明總會到來。’

這時,他們才發現我一直在蠟燭的黑影裡看著他們。母親把我抱在懷裡。我問她,‘母親,我們又要搬走了嗎?’她抱著我,我為她擦去了臉上的淚痕。門外有一輛馬車,還有幾十個蒙著黑麵的武士,手裡都拿著明晃晃的鋼刀。我和母親,父親,還有父親那些忠實的學生,連夜坐著馬車逃了出來。可是,半路上,仇敵追上了我們。

火把下,那麼多黑色的影子,嚎叫著追殺過來。馬蹄聲,慘叫聲,響徹那個夜空。我從未見過文弱和藹的父親竟有那麼勇敢的一麵。他舉著長劍和敵人廝殺的場麵,至今還留存在我的心裡。我和母親躲在馬車裡,可是敵人越來越多,戰士們奮力拚殺,卻被潮水般湧來的敵人紛紛砍落下馬。鋼刀擦起了火星,照亮了母親安然的臉。她緊緊擁抱著,親吻我的臉。

‘萊戴爾,也許以後你都不會再有父親和母親了。可是答應我,你會好好地活下去。’她把這隻手鐲,戴在我的手上!

不會有人來救我們了。我哭著,知道等待我們的,是和母親的姐妹們一樣的命運。父親揮舞著長劍衝過來,大聲喊著他最看重也是最忠心的弟子的名字。‘我們已經不可能衝出去了。隻要我的女兒平安無事,我就了無牽掛了。快帶她走!’

那個忠誠的學生大哭著說著,‘先生,讓我保護你和夫人一起衝出去吧。如果不能,請讓我死在您的麵前。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您被困在強盜的包圍中,自己獨自逃命。’父親用劍拍著他的肩頭,怒斥他。我哭得嘶啞了喉嚨,抓住母親的衣袖死死不放。母親卻狠心地推開了我,把我交給他們信賴的人。

‘等萊戴爾長大,就告訴她,她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告訴她,我們有多愛她!快走!’

我哭著,掙紮著。父親用他的劍阻擋著圍攻的敵人,他扭回頭,笑著看著我。然後,他大吼著對我喊道:‘萊戴爾!向前走!彆回頭!’”

她雙手捂住臉龐,低聲哭泣著。特林維爾心疼如絞。

“在死敵的追殺中,父親和殘存的幾個戰士,拚死保護了我們,我們才從那片死亡籠罩的黑夜逃了出來。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我永遠失去了愛我的父母親大人。父親的學生,我的養父,他疼愛我,撫養我長大。後來就帶著我周轉四地,到處為家。

特林維爾先生,現在你知道這隻鐲子的故事了,也知道了它對我意味著什麼。它的身上,飽含著我對逝去的父母親的思念,和我在他們身邊那些幸福日子的回憶。特林維爾先生,你為什麼要哭呢?我已經在很堅強地讓自己不再哭出來。你卻又讓我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