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更深知畿南三府的百姓們,平日裡與官府雖未達勢如水火之地步,但也是怨言頗多,方今天下大亂,人心不穩之際,處處隱伏危機。
所以,盧象升也很擔心,倘若他將畿輔百姓都組織起來同韃虜作戰,縱然能助他一時,或可將韃虜驅退。
然事畢之後,倉促間組織起來的百姓,又該如何處理,一個不慎,他們恐將成為朝廷新的“隱憂”。
倘若有些“無賴之徒”隱匿其中,再乘機作起亂來,他盧象升將何以上對朝廷?
那時,豈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真成了那般模樣,他甚至連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機會都沒有了,隻能滿含羞辱的亡於西市。
盧象升沒有過多猶豫,他向姚東照等父老百姓們拱手說道:“暾初先生,各位父老!我十分感謝三府父老們的隆情高義!
象升持戎十年以來,身經百戰,未嘗敗績,然今日情勢如此,惟有拚卻一死,以報國恩!”
聽了盧象升的話,人群的情緒更加激動,紛紛勸他移軍廣、順之間,整兵秣馬。
一個鄉老樣子的老人揩著淚水,走上前,大聲說道:“總督大人!你不要以為百姓們都是鄉野愚民,隻要大人移軍廣、順,軍民一心,還會懼怕韃虜勢盛嚒?
大人要知,畿南三府,痛恨韃虜久已,當年持農具棍棒,便隨大人進京勤王,達數萬人眾,如今更是守衛自家糧穀血親,隻須大人振臂一呼,必定從者如雲,惟大人之命是從。
大人,光想著為國赴死,可不是辦法,如何驅退韃虜,才是緊要啊!”
盧象升聞言,搖頭歎息道:“唉,今日象升雖名為總督,實際隻有萬餘饑兵疲卒,虜騎大敵由西邊衝來,我既無援兵,更短糧草,千裡轉戰,幾近力竭。
如今虜勢更盛,沙場征戰,生死旦夕之間,不必連累畿南三府的父老!”
姚東照有些激動,他大聲疾呼道:“死有重於泰山,亦有輕於鴻毛。不能擊敗韃虜,徒死何益啊?”
聽了姚老先生這幾句話,盧象升很受感動,但是他心中更加明白,如果他此時移軍廣、順,朝廷上一定會說他這是畏奴避戰。
若再被有心之人挑唆,定必會派出錦衣緹騎,把他逮捕進京,到那時,他盧象升縱有百口,也是無處申辯啊。
可他畢竟朝廷大臣,如此誅心之言,即使心腹,又有幾人能明言,何況在此,怎麼能對畿南三府的百姓父老說出口,他隻得回答道:“象升身為朝臣,自當遵從聖命,安可違背聖旨,擅自移軍就食?
見危授命,死亦無憾!”
“可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姚東照還在苦苦相勸。
“不惟君命難違,且總監高公公即駐軍在數十裡外的雞澤,諸君雖一片善心,然象升倘以違抗聖旨、臨敵畏怯之罪名,死於西市,含冤千古,何如慷慨躍馬,死於沙場爭鋒之壯烈!
象升矢誌已決,請父老們不必再講了!”盧象升意誌堅決的說道。
父老們似乎明白了他的苦衷,有人搖頭不讚成,有人歎息,有人失望頓足,也有人因軍情危急,朝廷昏暗,激憤難忍,不禁失聲痛哭。
張誠將一切看在眼裡,竟也忍不住留下一行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