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山鬆跪伏在父親的床前放聲痛哭,不斷用頭撞擊著大床的床沿,萬元吉的心中雖然也是十分悲痛,眼中布滿了淚水,卻沒有像楊山鬆那般驚慌失措。
他一進屋裡時就看到楊嗣昌的嘴角和鼻孔都有血跡流出,且指甲發青,被、褥皆是異常零亂,頭發和枕頭上也略有些亂,判斷他極有可能是服毒而死,死前應該是有過痛苦的掙紮,據此猜測可能吃的就是砒霜。
他命家仆人趕快將使相嘴角和鼻孔裡流出來的血跡揩淨,同時把被、褥和枕頭都整理好,又向周圍的人們嚴厲囑咐道:“隻雲使相大人積勞成疾,一夕病故,不許在外間亂嚼舌根,若有哪個不守規矩,大公子要立時將之杖殺!”
然後,他又拽著楊山鬆的衣袖,貼耳輕聲說道:“大公子,此刻可不是你哭的時候,要趕快商定大事啊!”
這時,胡元謀和楊卓然等幾位楊嗣昌的親信幕僚也快步奔入屋內,他們望著床榻上靜靜躺著的楊嗣昌,麵上都是神情落寞,眼中老淚翻湧。
…………
萬元吉先請胡元謀留下來,在屋中尋找楊嗣昌是否留有遺表或遺言,自己則帶著楊山鬆和楊卓然的幾位親信幕僚,來到另一處房間中坐下。
他將昨夜服侍楊嗣昌的家仆人和在花廳外小院中值夜的軍校都叫了過來,首先向家仆問道:“老爺歸西之前,你竟是一點兒異樣都未曾察覺嘛?”
家仆跪在地上哭著回話道:“小人見老爺已經睡實,怕驚擾到老爺,未敢守在花廳內,遵照著老爺的吩咐,便回到下房,在燈下隻是矇矓片刻,實也不敢睡著,期間也悄悄來門外觀瞧,都未見異樣。
不曾想到了四更三刻的時候,小人進去看老爺是否已醒來,就見老爺……老爺……已經……”
萬元吉揮手叫他退下,又轉問那職業的軍校道:“你在院中值夜,難道也沒有聽見一點兒動靜?”
軍校跪在地上小心回道:“回大人話,在四更的時候,小人曾偶然聽見閣老大人的屋中有一聲呻吟,床上也似有響動,可隨即就再無聲息,隻以為是閣老大人在床上翻身,當時並未在意,不曾想……”
萬元吉的心中其實也很明白,楊嗣昌在離開京城前往湖廣督師剿賊之時,就已懷著不成功則成仁的定念。
所以,他在此次出川的時候就為自己準備好了砒霜,他在服用下砒霜後不管如何痛苦,都不肯大聲的呻吟,可見其必死的決心。
楊嗣昌對他有實有知遇之恩,他也是深知楊嗣昌現在的處境,自離京督師剿賊以來,巨賊一個沒死,卻接連失陷福王、襄王兩位藩封親王,思念及此的萬元吉禁不住滿眶熱淚。
但是,他仍然強忍了悲痛,對地上的軍校和奴仆嚴厲說道:“閣老大人一夕暴亡,乾係非輕。你們二人皆未能小心侍候,其罪實不容誅。
本監軍姑念爾等平日裡尚無大過,暫且免予深究,不過,你們的嘴巴可要嚴實一些,使相是在夜間病故,你等諸人若是在外間亂嚼舌根,錯說了一個字,小心你們的狗命。下去吧!”
軍校和家奴聽到最後那一句話時,都是渾身一顫,額頭汗珠如豆,急急磕頭退了出去。
楊山鬆這時才哭著向大家發問道:“家嚴儘瘁國事,卻落得如此結局,事出非常,請問諸位大人,如今該如何料理善後?”
一眾幕僚們議論紛紛,都說出了一些各自的想法,但萬元吉卻不做一聲,分明是在等待著什麼,又過了一陣,胡元謀也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