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德知府衙門前,闖王李自成與羅汝才遇到了一起,他們打個招呼後,便一前一後地進入衙內,隻見在二門裡已綁著好多人,一望可知,除了當值現任官吏,便是城中的鄉紳仕宦之流。
闖軍偏將李友十分神氣地站在院子中間,一個書吏模樣的人正恭敬地站在他身旁,指認著被綁起來的人中誰做的是什麼官,誰的家裡有多少錢財,誰又是一方惡霸劣紳。
但凡被他指認出來的人,都會拉到一邊,聽候發落!
闖王李自成和羅汝才進入院中後,就在旁邊看著這一切,過了一小會兒,院中各人都被指認得差不多,李友才來到闖王身前,向他請示道“大元帥,這些個壞東西,是否現在就處置嘍。”
闖王點了點頭,道“立刻處置吧,以息民憤,禍根不能留著。”
李友轉身大聲喝令,周圍的戰士們不管三七二十一,押著那些被指認出來的官吏、鄉宦和豪紳就出了門,全部推出西門外斬首示眾。
李自成正待往大堂行去,忽然又有人推著一個胡須花白的老人過來,李友向他稟報,這人是曾做過工部尚書的周士樸。
早在前來商丘的路上,就已經有不少百姓控告這個周士樸,說他為富不仁,憑借曾任工部尚書的勢力,殘害百姓,巧奪良田諸般事跡。
闖王見是他不由停下腳步,親自問他道“周士樸,你可知曉自己有罪麼?”
周士樸身上穿著仆人的衣服,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簡樸的老頭子,此刻,他聽到闖王的問話,趕緊跪下回道“將軍,我回到家鄉以來,一直過著清貧生活,並未犯何過錯,怎會有罪呢?”
李自成還未及答言,邊上竟鑽出一個仆人來,他指著周士樸對闖王說道“闖王,你不要信他。他家裡有十四窖銀子,埋在哪裡,我都清楚,我帶你們去扒出來。他為富不仁,禍害一方,千萬不能饒了他呀……”
李自成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望著周士樸道“周士樸,你還敢狡賴,當我不知你的罪惡嘛?推出去,砍了!”
闖王說完便不再理他,徑直往大堂內走去。
可李過卻被旁邊的一些百姓圍住,他們說剛才那個替李友指認彆人的書吏,也不是一個好東西,曾坑害過許多人,現在是為了救他自己的狗命,才向義軍假獻殷勤。
李過冷眼把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道“我看他就不像個好東西。”
言罷,便對李友吩咐道“這樣吧,你先把他綁起來,鎖在府衙門外,看控告他的鄉親多不多。若真有大罪,定斬不饒;可若是罪惡不大,且留他一命吧。”
結果這人被綁在府衙前沒多久,便有許多人前來控告他,說他專門倚仗官府勢力,敲詐百姓,奸人妻女。
李友一直在衙門外守著,他聽到這些控告後,連再向李過請示都省了,直接下令將他當眾斬首,以平民憤。
府衙大堂內,李過先向闖王稟報他已下令進城義軍,不許再殺人,也不許搶劫,更不許奸淫婦女,並派了老府馬隊在城中巡邏,以懲誡違反“封刀令”的人。
李自成點了點頭,問他道“侯府那邊什麼情況?”
李過回說“入城時,我就已經派了一支馬隊,前去侯府門前守著,不許兵士隨便進去。現在大公子侯方域尚在南京,二公子侯方夏兩三天前護送家眷從東門逃出去了。
當時守城的人本不許他們逃跑,是他的家丁強開了城門,護送主人出去的,如今侯府隻剩下一些看門的奴仆而已。”
“縱然沒了主人在家,也不許彆人進入侯府打擾。”
聽了李自成的話,羅汝才麵上微微一笑,他完全明白闖王的彆有用心。
李自成接著又命李過率領攻城人馬,立刻撤到城外駐紮,商丘城內隻留一千五百人,老府一千人,曹營五百人,小袁營一個不留。
總哨劉宗敏留在城內,由田見秀協助他,主持城中一切大事!
…………
吩咐完諸事之後,李自成便同羅汝才等一起退出城外,回到各自駐地,因他擔心小袁營的戰士們心裡會不高興,便把袁時中叫到他的大元帥帳中。
李自成先是問了袁時中一些營中情況,勉勵他幾句,接著才對他說道“你要告訴弟兄們,我們打商丘,原就不是為著搶劫來的,也不是為著奸淫燒殺,逞一時之快。
如今我們是在打江山,行事就要有個打江山的樣子,要為民除害,更要護民安全,切不可再行騷擾百姓之事啦。
今天進城時,我看到許多老百姓被殺了,被搶了,雖然拒不投降獻城,是要屠城,可如今咱是要坐天下的,總不能將百姓都殺得光了,所以我才傳諭‘封刀’,隻殺那些公然抗拒之人,以及為富不仁的貪官汙吏和劣紳,並不打算多殺無辜。
我從西門進去時,瞧見路邊躺著一些婦女屍體,有的褲子都被扒掉了,這在老府將士中是嚴厲禁止的。
可如今咱們的隊伍大了,人多又雜,到底是誰做下的壞事,一時間也難說清楚,我也是不打算過多追究。
不過,你今後可要嚴厲約束小袁營將士,不管是誰,都要嚴守軍令才好,按我的曉諭辦事,封刀以前的事,咱可既往不咎,繞封刀之後,再不許有奸淫燒殺的事兒發生。”
袁時中在一旁肅立恭聽,猶如被家長訓話的孩童一般,其實在他的心裡也感到絲絲害怕,鬢角間已微微滲出汗珠。
他知道自己麾下將士確實犯下不少殺人、放火、搶劫、奸淫的事。
雖然闖王的老府人馬也並不都是那麼聽話,但兩相比較起來,曹營和小袁營的人違反軍紀的事隻會更多。
對於闖王的告誡之言,他不敢有一句分辯,連聲說道“是,是。時中一定謹遵闖王均命,好生約束部下,不許他們再乾犯軍紀。”
李自成微微一笑,轉而用溫和的語氣對他說道“你不要感到害怕,我這樣囑咐是待你好啊。本來嘛,咱們現在人多勢眾,不能再像從前那般容易做到有令則行,有禁則止。
可俗話說得好‘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這自己的十個手指頭,它還不一般齊呢,何況我本來曾向商丘下諭‘開門投降,秋毫無犯;膽敢據守,全城屠戮’。
將士們甘冒矢石攻破商丘,總要對守城軍民有所懲治,以泄心頭之恨,這也是人之常情,如今也殺了許多人,還燒了一些房屋,又有強奸、搶劫諸事發生,這一切都不必再追究。
但我已下令‘封刀’,若有人膽敢再繼續如此,那可就不行了,所以我才把大軍都撤到城外來,隻留少數人馬在城內彈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