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了下來,最後才道:“聖上,今日那榻上替身必定會被識破,您可千萬莫要出聲,待得王爺帶兵入宮,奴婢再來尋您!”
此處是宮城下密道,乃是本朝所修。當年前朝城破,宮中許多被荒淫無道的前朝皇帝強行搶來的婦人,開國太祖本打算留下宮中女眷性命,隻不過需貶為庶人,□□一生,也算是行善積德的仁慈之舉。可等攻入皇宮,四周寂靜,這才發現這些女眷早已經被前朝末帝下令勒死。
那昏庸無能的亡國之君,派身邊太監殺了嬪妃公主,殺了自己曾強要了的良家女子,自己卻不舍得去死,等太祖皇帝趕到時,他還抱著自己的龍椅一邊哭一邊笑,嘴裡念著:“莫要怪朕,朕也是為你們好,你們都是朕的女人,朕殺得,朕殺得——”
如此,太祖頗覺荒謬,索性給了他要害以外幾劍,沒給痛快,讓這位養尊處優的皇帝臨死前還受了好一番折磨,算是為那些女子討回些生死債。
之後,便挖了這宮中密道。
他道:“為君者,守護也。今後朕的子孫若也走到國破家亡的地步,那也是為君者的大錯,這密道便用來保珍視之人性命。”
言下之意,即便子孫後代不爭氣,也不想出現前朝殺妻殺女卻不敢殺己的醜事。
嘉成帝在密道待了數日,也算能屈能伸。
他最後歎了句:“引蛇出洞,朕以己身為餌,還望太祖莫怪……”
密道的儘頭,亦是密道的出口,正是定北王府一處院落的偏房內。
德順臨走前望了眼黑洞洞的密道,心知定北王府如今有王妃帶人鎮守,心下也算安定。未免離開太久被人發現,很快離開了此處。
而宣政殿內,以柳相為首的朝臣已然聚集在一處。
他們的妻女此時就在宮中被人監守,再加上聖上抱病、城門不得出,無奈之下,隻能按照宮中召令來到宣政殿。
然而剛到此處,就有人察覺不對。
有位剛正不阿的王禦史一下橫眉:“柳相這是何意!”
一個胡子一大把的白頭發老頭兒,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立在了龍椅邊上!
而同時,從人群中走出的另一人,可不就是他的好孫兒,那位風度翩翩的“柳玉郎”?!
祖孫兩個一齊走上前去,還是在這樣微妙的時刻,其中含義昭然若揭。
王禦史大怒:“居然是你柳氏——背叛聖上,霍亂朝廷,身為宰輔之臣,從來得聖上偏愛,這是什麼道理!”
雖然這話說得過於明白,其他人不敢符合,卻也和他有同樣的疑惑——怎麼會是柳氏?
為皇家做工一輩子,都做到二把手了,不必冒天下之大不韙就已有太多權利握在手中,何必要折騰這麼一出?輸了,那可是必定會掉腦袋的死局啊!
能安穩地做宰輔大臣,乾嘛閒著沒事瞎逼宮!
柳相自詡風雅文人,即便年過半百,孫子都這麼大了,依然保持著優雅的風度。此時這樣衝突激烈的場合他不願開口,於是柳玄清便笑著拱手:
“諸位莫要誤會祖父。祖父不過是行天下至孝之事罷了。可惜忠孝不能兩全。”
“誤會?!”王禦史胡子都要被氣飛了,“豎子休要再狡辯!亂臣賊子,狼心狗肺,何敢稱‘天下至孝’?!”
好生無禮的諫臣!柳玄清垂目遮住眸中一瞬閃過的陰狠,心知此刻還需隱忍,便接著道:“昔年子夏問聖人:‘居父母之仇,如之何?’,聖人曰:‘寢苫枕乾,不仕,弗與共天下也。遇於朝市,不返兵而鬥’。”
“祖父想要做忠臣,也感激聖上提拔之恩。可奈何先帝與祖父有殺父之仇,聖上乃是祖父仇人之子。是以忠孝不能兩全,祖父心中亦是糾結難忍。曾祖臨去之時,受了刑部大刑,拉著祖父的手要祖父報仇,身為人子,如何能罔顧先父心願?祖父日日噩夢,夢到曾祖慘死之日,終究不得不走到今時與聖上決裂之地步……”
他歎了聲,俊秀的麵容上多了幾分悵惘之色。
王禦史咬牙怒視著他:“借口!本朝律法寬容,何曾對朝臣有過大刑,你曾祖是哪個?”
他身邊的晉國公卻忽然擰眉。
“你說的,莫非是前朝那位戶部尚書?”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晉國公如今便坐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對曆任尚書自然多幾分了解。柳玄清這麼一說,他很快想起這麼個人。
見柳玄清和柳相均眉梢微動,晉國公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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