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個月來,他幾乎不曾離過她身三尺以外。即便是夜裡入睡了,也總喜歡扒拉她的窗戶和門頭,被良辰和青影無數次當成臭流氓給打出去。
他總是嬉皮笑臉地也不解釋,可蘇念惜知曉,他其實是在保護她。
她身邊的那些護衛,他一個都不信。
船上僅有那方寸之地,若是意外,無人能挽。
直到抵達揚州城,他以各種手段確認了良辰和青影的中心,才敢放心下船。
蘇念惜心想,這人,瞧著輕佻浪蕩,心思倒是周全。
看他躺在那裡,不一會兒呼吸便平複下來。
房間安靜下來,敞開的窗外,車馬人聲吆喝便紛紛雜雜地落了進來。
蘇念惜轉臉看了眼,起身,將窗戶合上。
然後坐在茶台邊,摸出荷包裡那枚菩提子的念珠,慢慢地撚動著那一顆顆血紅的珠子。
熟悉的檀香輕繞,讓她隱隱不安的心,漸漸安穩下來。
圈椅裡,閉著眼的春郎官聽著隔絕窗外的細微喧鬨,微不可查地翹了翹唇。
……
入夜。
南梔捧著衣裳走進客棧小院的內室,低聲道:“郡主,該更衣了。”
“嗯。”
蘇念惜手裡拿著一張信紙,手邊還有一疊已拆開的——皆是她在船上這段時日,太子由京中發來。
她看著上頭那行金鉤鐵畫的小字寫著‘魚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彆離苦’,腦海中浮起東宮偌大清冷的宮殿裡,太子坐在窗下,一筆一劃地寫下著兩句‘相思苦’時的情形,嘴角不由浮起一抹笑來。
——那時候的裴洛意,會是什麼樣的神情呢?
“郡主?”南梔瞧見蘇念惜看著手裡書信時的神情,亦跟著笑起來,聲音愈發溫柔,“時辰要到了。”
蘇念惜這才收回心神,將信收起,問道:“我給青影的信發出去了嗎?”
“嗯。”
南梔點頭,“落腳之後他就去驛站了,加急送回京城,說是快馬的話約莫五六日就能到京。”
蘇念惜頷首,這才起身,“更衣吧。”看了眼南梔捧著的衣裳,頓了下,道:“換那件孔雀羽紗的裙子來。”
南梔看她,“會不會太招眼了?”
蘇念惜輕笑,對著鏡子看了眼自己的臉,道:“要的就是讓所有人都知曉,這揚州城裡,來了位富貴無邊又美貌無雙的貴人。”
南梔一笑,乾脆應下,轉身去換了那條流光溢彩的裙子。
一個時辰後。
小秦淮河邊,到處是衣著華貴的春客與花枝招展的瘦馬。絲弦歌樂不絕於耳,歡聲笑語充斥河麵。
畫舫在夜色裡搖曳,到處是紙醉金迷的逍遙快活。
停靠在岸邊最大的一艘畫舫,自兩刻鐘前,便不斷有這揚州城響當當的花魁頭牌們陸續進入。
河岸上下不少人都駐足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