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龍的座駕才緩緩地停在了皇城之前。
一身軟甲的蘇無策狼行虎步地跪在車架旁,顫聲道:“臣,恭迎皇上,皇後娘娘回京!”
車簾被掀開。
一身龍服的裴洛意先一步下了車,然後轉身,竟伸手,小心翼翼地從車裡扶出了另一人。
蘇無策看著那張宛若芙蕖的麵龐,頓時熱淚盈眶,“念念……”
話音未落,陡然瞪大眼,盯著蘇念惜的肚子!
蘇念惜扶著後腰,亦是滿眼淚水,“阿爹!”
蘇無策連忙將女兒扶住,震驚地看著女兒的肚子,又看向身邊的新帝,眼神漸漸憤怒。
裴洛意掃了眼。
後頭,禮部尚書連忙上前笑道:“護國公,皇上與皇後娘娘早在去年八月就成了婚,並非孝期有子,合乎常規哈……”
——合乎你個大頭鬼!
蘇無策差點爆粗口,惡狠狠地瞪向微笑的裴洛意,正要說話。
忽聽旁邊‘哎喲’一聲。
頭一轉,就見蘇念惜捂著肚子,蹙著眉道,“陛下,阿爹,我大約……要生了。”
“啊啊啊啊!”蘇無策嚇了一大跳,蹦起來就喊,“太醫!太醫!”
不想,有個人比他還慌。
旁邊方才還不動如山的新帝竟然一把將人抱回了車上,甩著馬鞭就喊,“讓開!去太醫院!駕!”
“……”
蘇無策眨眨眼,拔腳狂追,“等等我!放下我閨女!”
身後一眾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連忙提著衣擺拚了老命地跟在後頭跑。
“皇上!等等老臣啊!”
“護國公,您慢點兒!拉愚兄一把啊!”
“哈哈哈!”
城牆根下,沈春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旁邊,身著禁軍侍衛頭領服飾的封三收回視線,道:“沈王爺,該去處置剩下的那些人了。”
“嗯,走吧!”
沈春深深看著那離去的馬車,含著笑,轉身,朝另一頭的陽光明媚處走去。
宮牆外,宋琪看了看皇城的方向,上了一輛馬車,與車內的楊蓉相視一笑,朝遠處走去。
宮牆內,蓮蕊真人抱著一個臟兮兮的包裹,瘋瘋癲癲地坐在陰暗的角落裡唱著歌。她的不遠處,是與宮人為一塊饅頭撕打的悅嬪以及六公主。
更遠的地方。
王釗斕一身白衣,跪坐在三清真人像前。紀瀾在她的身旁,笑著倒出兩杯酒。
道:“娘娘,你贈我性命,我今日,便還你。來世,莫要選皇家蹉跎了。”
說完,一飲而儘。
“不,不要……”王釗斕抱著七竅流血的紀瀾,不住搖頭,“你死了,我,我怎麼辦?他們不會放過我的,不會……”
屋外,長公主走了進來,冷冷地看著她,道:“所以,你為何殺我夫君不夠,還要殺我孩兒?!”
王釗斕看著她,忽然哈哈大笑,“你們都該死!誰讓當初我被糟蹋的時候,你卻高高興興地準備生孩子?我看著他,就覺得惡心!”
“你這個毒婦!”
“乓!”
不知是何處的東西被打碎,又不知是哪裡的金戈斷了刃。
“當!”
天壇的鐘聲忽而響徹雲霄。
皇長子在新帝回宮的這一日誕生。
新帝大喜,定年號為春。
景春,一個新的朝代,在腐朽之上,煥然生長。
景春帝在位時,拓疆土,減賦稅,贈科舉,開通海市,平定四亂,更是開創女子從商為官的先例,創造了南景建朝以來最為強盛的時代。
在皇長子十五歲那年,忽而丟下一道傳位詔書,將帝位丟給了年輕的皇長子,並命沈春封三楚去寒等人輔佐後,便攜帶皇後,歸隱雲林。
後,偶爾有人傳,在雲夢姑蘇裡,白雲昆侖間,朦朧江水上,都見過這對神仙眷侶般的帝後。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們這一生,很短,卻做到了給對方的承諾。
“夫君。”
“嗯?”
“我好像有些困了。”
“困了就睡吧,我抱著你。”
“你冷不冷?”
“有念念在,不冷。”
“嗯,我也不冷。”
裴洛意低頭,看懷裡白發皚皚的妻子,看她緩緩閉上眼。
笑了笑,低頭,在她額頭親了下。
依偎著她,也慢慢地閉上了眼。
一艘小船,徐徐搖曳,行入夢裡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