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沉光攀著張無忌站起來,還不忘逗他:“你可彆這會兒跟我好言好語,轉頭就要偷偷地跟我絕交。”
張無忌聞言,認認真真地望著她道:“絕不會。”
何沉光被他這麼看著,隻覺胸口一輕,暗想:教主爸爸小時候也是很蘇了!她被這令人怦然的情緒一帶,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輕輕拍他胸口一下,“你這麼嚴肅做什麼?行了行了,快回去睡罷。”說著推他出去。
這一夜張無忌去後,何沉光重新冥想運氣,待雞叫之時,已經頗有所得。她練過最後一合功夫,慢慢睜開了眼睛,眸光湛湛、奕奕如炬,絲毫不見疲色。她呼出一口濁氣,將汗濕的衣衫換下,就著冷水擦身,亦絲毫不覺得涼。她渾身皮膚這時正微微發紅,一遇冷水竟散發出若有若無的白氣來,這就是已經入了五部合斷的第一合門檻了。
待她擦淨了身體、皮膚業已降溫,天色已經全亮,估摸著眾人都該起了。她這才攏起頭發、穿好衣服,去找詹春說話。
詹春剛剛睡醒不久,尚未梳洗,見何沉光來得這麼早還有些意外,心裡猜她有事要說,忙讓了她進去。
何沉光道:“春姐,我問過阿牛,他和他妹妹急著尋親,咱們也不好強邀人家去山上做客。不若你帶蘇大哥去向師父複命,我先送他們去找親戚。”
詹春道:“這如何使得?小曾兄弟有恩於咱們,若是讓他過門不入,豈非慢待?”
何沉光微微一笑,道:“春姐,我知道你是想讓我同你一起去求師父,也好為蘇大哥多加一重安全。我前幾日已經傳了信鴿給他老人家,探過了口風。你安心前去,師父定不會為難蘇大哥。我去送阿牛和他妹妹尋親的事,他老人家也已經允了。”
詹春被她說中心事,登時臉上一紅,緊接著又是心中一喜。隻是何沉光預知後事,詹春卻不知道,因此仍是心中惴惴,生怕何太衝要找蘇習之的麻煩。待要開口再求何沉光,卻見她目光凜凜、有一種不容他人拒絕的驕橫,登時想起她以往在昆侖派說一不二的模樣,暗自心想:“這月餘以來沉光溫言軟語,我倒忘了她脾氣上來的樣子了。她有了主意,我不好再纏她。”是以點點頭道:“好罷,可要務必送曾小兄弟見著了他親人才行。”
其實何沉光根本沒跟何太衝通過聲氣,要知道算算日子,也該是班淑嫻毒倒何太衝五姨太的時候了,她要是說了張無忌是靠醫術救了詹春,何太衝怎麼可能不請張無忌上山給五姑看病?隻不過詹春素知何太衝寵愛她,她去送小恩公尋親也不是什麼為難的事,因此毫無懷疑罷了。
何沉光這回離了昆侖,就沒想過再回去,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她暫時想不到回去的理由,當然就不回去了。
她和詹春既然議定了去處,這便分頭行動。她先去敲開張無忌的門,說明了來意,張無忌第一反應,竟是有些擔心:“何姑娘,你不先回師門複命,不要緊麼?我和不悔妹妹在此多等一兩日也不要緊的……”
何沉光早就想好了一萬種可以對的台詞,搖頭道:“小孩兒豈可一日離了父母關愛?還是越早找到他生父越好,可不能教不悔妹妹和咱們一樣。你就彆跟我客氣了,快走快走。”
她這句“和咱們一樣”一出口,張無忌眸光立刻微微一柔。何沉光被他一雙鹿眼溫溫柔柔的看著,也知小花招奏效。她自從頭一回擠眼淚開始隱隱發現的神秘天賦,此刻在她心中生根發芽,不計刻意說什麼、做什麼,也不覺得是在裝在演,而這種心不由衷、裡麵的自己冷冷地看外麵的自己的微妙感覺,甚至讓她有一種“本人就該是這樣的”如魚得水之感,令她樂在其中。
眾人收拾停當,便分作兩撥,詹春和蘇習往三聖坳走,張無忌、何沉光和楊不悔則先往山下鎮子去買棉衣棉帽。路上,何沉光對張無忌輕聲說:“你上回對我說要去坐忘峰,我一時沒想起來,隻覺得耳熟。後來你說起武當山上陳年往事,倒是提醒我了……”
張無忌又驚又喜,道:“何姑娘,你知道那裡?”
何沉光眼睛微微一眯,道:“你方才叫我甚麼?”
張無忌一愣,還沒想到怎樣答她,就被何沉光先聲奪人,“我叫你無忌,你叫我何姑娘,看來我是叫錯了,本該叫你阿牛公子的是麼?”
此言一出,張無忌不出意外又是臉紅了。何沉光繃不住臉地一樂,道:“不逗你了,咱們說正事。我是想起來我小時候確實聽過坐忘峰之名,大約有些印象。你不必擔憂,到時候我帶你們走就是了。”
她話題轉得太快,張無忌麵上發燒,腦子堪堪分出一半聽正事,不甚利索地說:“好。”
其實何沉光這是又撒了個謊。她占著預知後事的便利,早推測出坐忘峰離昆侖派定然不遠,因此早就開始留心西北的山峰天險了。再仙的人也得吃飯喝水,楊逍隱居坐忘峰,總不至於不下山采買。西域人口稀薄,方圓幾百裡地的綠洲城鎮合共就那麼小貓兩三隻,她花了許多功夫,早已把地圖都開完了。
三人采買好了乾糧和大衣服,這便要啟程上山去。誰知剛走到山腳,就見了一對衣著錦繡的人馬呼嘯而來,數匹健馬蹄聲嘚嘚、絲毫不避路人,就這樣大喇喇地在道上狂奔。這隊人馬周圍,還有十數條黑影簇擁在側,離得近了方見是許多目露凶光、體型奇大的惡狗。
何沉光居昆侖派十五載,要說沒見過朱武連環莊的人是不可能的。她年紀尚小時,曾經見過朱長齡一麵,至於朱九真倒是沒見過。她怕原著慣性強大,就拽著張無忌讓到道旁。
張無忌見她神色嫌棄,低聲問:“你認識這些人?”
何沉光坦然道:“不認識。”
這隊人馬眼看就要從他們麵前呼嘯而過,原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楊不悔被何沉光摟在懷裡,孩子心性、難免探頭去看,這一下正好和一隻跑在前頭的惡犬看了個對眼,不由害怕地叫了一聲。
惡犬習性肖似家奴,你要是不與它對眼便罷了,若是特意去看它雙眼、再有所反應,就會令其凶性稍起,假如再背過身逃跑,狗本就性喜追逐,那就真是要追得人至死方休了。那惡犬識得柿子軟硬,見道邊站著的是兩大一小的半大孩子,再受楊不悔一聲驚叫所激,立刻齜著滿嘴獠牙,窮凶極惡地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