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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和CC的聯合慰問到來的時候,解槿正在餐桌邊蘸醋吃陸秀的小籠包,等著他體溫計的測量結果。
【你們現在怎麼樣了?】
這是CC女神發來的。
【陸秀開始狠狠使喚你,利用你,報複你了沒?跪搓衣板的時候記得自拍一張給我們看。】
這是塞拉發過來的,他顯然還記得昨天晚上的那通尷尬的電話。
解槿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陸秀,他也正在低頭看手機,由於右手下夾了隻體溫計,姿勢顯得有些彆扭。
見對方沒有看向這裡,她火速騰出一隻手,飛快在三人微信群裡發了一條消息,以慰這兩位的好奇之心。
【剛剛上演完一場年度大戲,我正在奉旨看護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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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退到半小時前。
解槿一時衝動,把‘工資卡上交’的戲碼給玩出來了。
於是橫豎都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從語調深沉的‘給我個機會,讓我彌補你’,到半玩笑半認真的‘以後我賺錢養家,秀秀你貌美如花’,但凡是可能打動對方的話,她都厚著臉皮說了一遍。
堪稱套路與真心齊飛,情話共承諾一色。
就像是在校花宿舍樓下彈吉他告白的男學生,為博心上人一笑,什麼動聽撿什麼說。
然而陸秀卻一直靜靜地看著她,不接話也不打斷,把解槿看得越來越尷尬,隻覺得他臉上表情活脫脫就是薛之謙那首歌——
‘該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視而不見’
‘沒意見你想怎樣我都隨便’
她終於住了嘴。
陸秀卻開始動了,他幫她把一疊銀|行卡攏了攏,堆成一小摞,推還給她。
“有時間多讀讀《論語》。”
“你文筆不錯,口才也好,但心思太多。”
“孔子有句話,叫‘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還有一句,叫‘巧言令色,鮮矣仁’。”
言下之意,是說她城府太深,勸她多做少說。
語氣是溫和的,甚至有些諄諄教誨的意味。
但解槿仍覺得他的話像烙鐵,在她心上燙了一下。
為陸秀做過的事,以前為彆的前任也都做過,公平來講,陸秀是回應她心意最快的,甚至也是態度最好的。
她被更冷淡更粗暴地對待過。
但隻有此刻才感到受傷。
大約是因為動了真感情,所以原本水火不近的老油條也像是突然有了軟肋,就如失去了刺的仙人掌,任人宰割,敏感脆弱。
她把情緒壓了再壓,脫口而出的話語儘管語氣平靜,卻仍有藏不住的賭氣意味。
“我自認不是口蜜腹劍的小人,矜持嘴拙的也未必都是君子。”
“該做的我都做了,但要是不說出口,彆人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你又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非要上演隱忍沉默的苦情女主,才能算是用了真心?”
陸秀原本想再說兩句例如‘若真心想要改正,就不必患人之不知己’之類的道理,但看她眼眶已經有些微紅,終於沒有再說下去。
印象中的解槿是永遠嘴甜又漂亮的小狐狸,他從沒見過她被逼成這幅快哭的模樣,像是驕傲的鳳凰一瞬被拔去了所有光鮮羽毛。
不知過了多久,陸秀輕聲說了一句話。
“我沒有說你是小人。”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
陸秀挑了下眉。
大約是覺得今天來找他的人怎麼突然這麼多。
解槿雖然心裡有氣,但還是本著照顧病患的原則,起身去開門,開門之前用力抹了一把臉,動了動有些僵硬的麵部肌肉。
結果門一開,裡外兩個人都愣住了。
解槿看著門外拎著一籃子菜的溫婉阿姨,CPU飛速運轉,將眼前人的麵孔跟屋內餐廳旁的陸秀來回對比後,腦內終於‘叮——’地響了一聲。
然後強行壓下方才低落的情緒,端出媳婦見家長的專用笑臉,大大扯起了嘴角。
“伯母您好。”
她話音剛落,房內也傳來‘叮’的一聲。
大約是陸秀把勺子碰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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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母大約是抽空過來的,又見他身邊有人陪,於是來得匆匆,去得匆匆。
臨走之前,非常和藹地看著解槿,問她,“你就是秀秀說的小解吧,你們兩個現在挺好的吧?”
若是接了這個話茬,就等於主動應下了對方待選兒媳的身份。
在關係待定的時候,就去貿然爭取對方父母的承認,雖然自己心裡會有更多底氣,但對方卻不會覺得舒服,像是被強行奪走了決定自己感情的權利。
於是解槿瞥了一眼旁邊麵沉如水的‘秀秀’,把決定權讓給了他。
“這個陸秀說了算,他說好就是好。”
陸母顯然沒聽懂,一臉疑惑地看向陸秀,“你們兩個怎麼了?”
陸秀自然不可能把兩人的矛盾同母親說,隻道,“沒事,你彆擔心。”
陸母這才放下心來。
陸秀猜中了母親的反應,卻沒猜中解槿的反應。
他說完之後,她就一直盯著他的側臉看,看了半天之後還忍不住樂,壓低嗓音在他耳邊道,“你既然說沒事了,那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滿滿的趁火打劫意味,再也瞧不見剛剛快哭了的小可憐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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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母走的時候,沒要陸秀送,點名讓解槿陪。
解槿以為陸母要跟自己囑咐什麼,於是乖乖跟了出去。
誰知道陸家人都是替人考慮的性格,隻讓她送到了電梯門口,也沒說好好照顧她兒子之類的話,隻握著解槿的手說了一句。
“秀秀從小性子冷,但他心地很好,你對他好一分,他一定回你十分……”陸母沉默一會兒,終於還是說了想要說的那句話,“他若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多擔待。”
解槿這才知道,她以為自己掩飾得挺好,但剛差點哭過的事還是沒能逃過陸母眼睛。
但對方根本沒想過是不是自己的錯,隻替兒子向她委婉地道歉。
陸家母子仿佛都有一種能力,總能讓她們這些內心彎彎繞繞的人瞬間愧疚。
解槿撤去了臉上笑容,輕輕搖了搖頭,“沒有,陸秀他很好很好,若有不對的地方,也都在我。”
送完陸母之後,解槿回到陸秀那裡假傳聖旨,說陸母讓自己好好照顧他,還拿出了剛加上的陸母微信,在他麵前展示了一下。
示意她是能隨時打小報告的人。
——反正剛才是陸秀自己承認的,那就不能怪她順其自然地利用一把。
陸秀看著她,沒說話。
解槿臉上的笑很快就維持不住了。
沒辦法,一見他這樣喜怒難辨的樣子,她就秒慫。
倒不是真的膽子小,隻是兩人之間總要有一個最先妥協的。
對方大神氣場擺在那裡,實在舍不得委屈他,那隻有自己來做小伏低了。
解槿小心翼翼瞧了陸秀半天,也沒琢磨出他是個什麼態度,無奈之下,隻有當場給陸秀來了一個進階版的比心,以示討好。
她將拇指食指交叉,放在唇上輕輕壓了下,然後格外殷勤地送到他麵前,配著一臉諂媚的笑容——
“秀秀,送你我的小心心。”
陸秀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一把拿開她的手,他無奈地道,“解槿,你知道你最吃虧的地方在哪兒嗎。”
“你太不正經,遇到事情就想用手段來逃避。”
“從頭到尾,你有沒有認認真真地問過我一句。”
他一旦用這種語氣說話,解槿的氣勢就自動軟了下來。
半是因為被他那種教導主任的氣質撩的,半是她心甘情願的主動配合。
“我問了啊,我問過你,可不可以重新開始,你讓我彆發神經。”
聲音輕輕柔柔的,卸去了平日的吊兒郎當,像是一個對世界全無防備的孩子。
陸秀一愣,然後露出思索的神色。
許久,他才意識到她指的是那次線下狼人殺比賽。
她在走廊裡問他的那句——
“如果我們重新認識一次,這回我不用任何手段,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
那時,他以為她又想耍什麼手段,自然不會給什麼好臉色。
陸秀眯了眯眼,輕聲道,“那你再問一次。”
解槿是什麼人,人精兒,一聽到這種話,就立刻聞弦歌而知雅意。
於是嘴角高高地翹起來,為了眼角眉梢的小得意不被看出來,就低下頭去拉住了陸秀的袖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