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臉貼上他胸膛,聽著他沉穩的心跳,閉著眼勾起唇角。
“給你花啊,我不是負責賺錢養家嘛。”
——其實並不是喜歡錢,隻是喜歡賺錢帶來的成就感。
大約是原主留下的影響力,賬上餘額每多一些,心情都會愉悅一些,倒不一定非要用錢去買什麼。
合約金入賬的那一晚,解槿做了一個夢,很長很長的夢。
她夢到一個跟自己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孩。
大約是深藏在這副身體潛意識中的童年記憶——
小解槿小時候家境不好,但是生得特彆漂亮,全家人的顏值幾乎都落在了她一人身上。
所以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已經有不同的男孩子等她放學,替她背書包,伴她一起走到校門口。
但小解槿從沒喜歡過其中任何一個。
不是因為美人皆驕傲,恰恰相反,因她覺得自卑。
哪怕每天穿的校服都洗得乾乾淨淨,馬尾紮得一絲不苟,她也知道自己與彆的同學不一樣。
上學的時候,她總會做同一個噩夢,夢裡總是上演著相同的情節——因交不上學費而被迫輟學,小小年紀就要去社會上打拚,嘗儘冷暖。
但小解槿將貧窮和恐懼掩飾得很好很好,沒有人知道。
高中,追求她的男孩子排起了長隊,因為全校班花中數她最孤傲,像個冰肌玉骨的冷美人。
她從不與人出去唱K,也很少跟閨蜜出去交遊,總是一個人抱著厚厚一摞書,沉默而安靜地往返在宿舍和圖書館之間,將眾人眼中學霸女神的形象維持得很好。
小解槿的驕傲和虛榮就這樣小心翼翼地維持,直到高三。
一次因家裡有事,她忘交作業,與其他五個同學被老師叫到講台上罰站。
挨個批評過前麵的同學,老師來到她麵前,將她努力掩藏許久的秘密就這樣隨口而出。
老師說——你這個同學,家裡很困難我是知道的,幾十塊一本的輔導書也買不起,但正因為這樣,你更應該珍惜這個學習的機會啊,你要對得起你的父母知道嗎。
那一瞬間,全班嘩然。
小解槿隻覺得麵皮滾燙,整個人都像是被扒光了一樣展示在眾人麵前。
從三歲起便沒有再哭過,但那天,她的淚水卻止也止不住地往下落。
班主任以為她是用心悔改。
但隻有小解槿自己知道,那時她的眼睛裡除了淚水,隻有冰冷的恨意。
恨那老師不懂得保護一個孩子敏感脆弱的自尊。
恨那些同學驚訝憐憫的目光。
恨對此無能為力的自己。
對金錢的極端渴望,大約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就算不擇手段,也要賺到很多很多很多錢。
是,錢不是萬能的,但錢能給人尊嚴,再也不必受這等屈辱。
記憶的畫麵一幕幕翻過——
等到小解槿長成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時,已經變得格外孤傲,也格外會偽裝自己。
敏感的自尊心,早慧帶來的圓滑世故,其實說到底都來自於那深入骨髓的自卑。
她拚命地往上爬,不擇手段,夠努力,也夠狠心。
跟陸秀在一起時,是她第一次學著怎麼利用自己的長處賺錢,也是第一次學著怎樣偽裝自己去討好一個異性。
……
一幕幕畫麵就這樣在腦海中閃現,最終歸於死寂。
解槿醒來的時候,滿臉都是生理性的淚水。
她抹了一把臉,隻覺得像是透支了體內的所有力氣一般虛弱。
這身體潛意識裡隱藏的負麵情緒太過龐大浩瀚,壓得她難以喘息。
這是解槿第一次接觸到原主的記憶。
可能是因為身體潛意識中對金錢的需求被暫時滿足了,所以這段記憶也隨著洶湧的情緒一同釋放了出來。
這種感覺非常得可怕。
不僅感同身受,而且讓她生出一個十分極端的猜測。
原主跟她的思維方式實在是太像了,像到幾乎是另外一個自己。
同樣的要強又驕傲,自恃天賦和智慧去行常人所不敢行的道路,劍走偏鋒,野心勃勃。
唯一的不同是,解槿經曆過之前的三世,心已經被錘打得足夠堅硬強大,這份強大賦予了她格外積極的心態,無論在怎樣的境遇之中,都不會選擇放棄。
就像原主需要滿身名牌和精致妝容才能堆砌起她的自尊與價值,但解槿不用。
即便是在挽回陸秀的時候,她也可以穿著很隨意地素顏去見他,而不必名牌加身來增加自己的籌碼。
——因為在內心深處,她知道自己是一個優秀的、有趣的人,無論發生什麼,她總歸有解決的辦法,無論對方是誰,她總能博取來一絲絲好感。
故而哪怕沒有名貴的身外物,解槿也有足夠的自信,不會因一點挫折而被傷到敏感的自尊心。
但倘若沒有這三世的記憶呢?
如果親身經曆了原主的一切,又沒有一顆足夠強大的心,解槿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變成那樣可悲的存在。
她很可能也會被貧窮壓垮,變成一個內心醜惡的姑娘。
或者,更大膽地猜測一下。
她或許不是在不斷地穿越,而是在不斷地重生,在各個平行世界裡重生。
每一個解槿,其實都是另一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