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蘇意坐在妝奩前,正拿著木梳梳頭。
黑亮的青絲在燭光抖動的映照下,宛如波光粼粼的深海,一眼看不到底。
蘇意的目光有些茫然,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似乎在看一個陌生人。
若春早已備好了洗澡水,細心地兌好水溫,出來稟道:“主母婢子幫您寬衣吧。”
蘇意動作一頓,手上的木梳停在發間。
繼而,她語氣平淡道:“你們下去吧。沒有我的吩咐,不用進來伺候。”
若春應一聲,可還是覺得蘇意有些反常。
“主母可還要看話本?往日洗澡的時候,主母總喜歡若水在旁邊幫您念著的。”若水探頭道。
蘇意仍舊坐在鏡前,眼眉平靜,隻動了動唇,低沉道:“今日不必。”
若水訕訕地縮回去,心底有些犯嘀咕,卻也不敢問。
蘇意再次梳起長發,沉思一番後,忽道:“你二人可去給白川先生送了信?”
若春忙答:“早便去送了,後來白川先生便派人說,您沒什麼大事,讓我們不用擔心。可卻說得含糊,我們二人也不知如何是好。
還想追問的,可偏偏走得急,跳上屋頂便不見了。我與若水也一時無措,又怕給主母您惹禍端,便隻能眼巴巴地等著主母您回來。這滋味,實在難受。”
蘇意將手上的梳子放下,有些後悔自己輕信白川。
她太天真了。竟然傻到將這麼嚴重的事情,輕易地壓在一個僅見過兩次麵的陌生人身上。
糊塗!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神變得決然而堅定。片刻後,她輕聲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若春抿了抿唇,又顧著蘇意身子還不大好,便乖乖退下了。
*
窗外明月高懸,如練的月色鋪灑下來,映得蘇意的麵容愈發出塵。
她用手捧起水,一下一下澆在身上,仿佛每澆一下,意識便能變得更清明幾分。
她想起太安堂的那杯茶,又想起暖閣內的緞麵蒲團,直覺告訴她,這兩者之間一定存在著什麼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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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百川少年時期便離開皇宮一直在外求醫。
皇後聽聞他近日逗留陵京,便差了宮人給他遞了信,讓他回宮裡來稍住些時日。
蕭百川著一件玄色的繡金蘭花紋樣的常服,外邊披一件雪白的大氅,緩步走進坤安殿。
皇後身著一件青色緞麵的繡牡丹褙子,素發高挽,氣質高貴。
她見蕭百川進門,興奮地從榻上起身,略帶憂鬱的眉微微舒展,雙眸中掩不住的怡悅。
“兒臣參見母後。”蕭百川雙膝跪地,叩頭道。
皇後王觀韻上前將他扶起來,嗔道:“你身子不好,不用在乎這些虛禮。原以為你沒看見本宮著人送去的信,還以為錯過了時間,你又走了呢。
你這身上的病,宮裡的太醫都沒法子。你十四歲那年,我還記得你跪在廊下同我與你父皇辭行,非要去民間尋藥。
如今在外顛簸這些年,害得你我親人常年受分離之苦不說,你自己在外也吃了不少苦頭。此次回京,可找到什麼名醫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