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值得信任嗎?
她該承擔的已經有能力承擔了。
“我想了解你。”
陸澤一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聲音低啞,道:“我們回家說。”
楚蓉哼笑一聲,搖搖頭:“我很生氣。”
她生氣的不隻是因為他沒告訴她關於凱進老板的事情,還有彆的。
他有秘密,楚蓉一直都知道。
可他們是情侶啊!
這麼長時間了,關於陸澤一的父母家庭,職業背景,之前發生過什麼事,為什麼認識自己,為什麼既然認識還要裝不認識等等等等,她全都不知道。
楚蓉按了按太陽穴。
這麼細細算下來,她就連他喜歡的顏色,最愛吃的食物,最愛聽的歌都不知道。
“我還算你的女朋友嗎?”楚蓉側過頭,輕輕的問。
情侶不應該是互相磨合的嗎,為什麼要給她機會猜忌?
綠燈亮了,陸澤一猛地一拐彎,將車停在了路邊。
楚蓉聲音平沉,道:“你說讓我了解你,可你從來不給我機會。”
陸澤一作勢想要摸她的手:“我——”
楚蓉躲開。
陸澤一動作僵住。
“你在害怕什麼?”楚蓉問。
辛和安的事情隻不過是個□□,現在火焰已經順著繩子往燃燒了起來,如果到了某一個點,也許就會引爆□□。
楚蓉安靜的凝望著他。
這個男人,她是真喜歡,所以不想爆炸。
“怕你離開我。”陸澤一回答。
“為什麼?”楚蓉問。
“如果你家庭條件不好,那我告訴你,我家庭條件也不好,你現在已經成了知名的大律師,根本用不著自卑。”
陸澤一眼神幽深,像是下一秒就會把她整個人吸進去似的。
“又或者,你們家可能犯了什麼事情,有什麼矛盾摩擦等等等等,這些都無所謂。”
楚蓉眼神直白,道:“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懂嗎?”
無邊的沉默。
他是在想什麼,猶豫什麼?
楚蓉沒來由的開始緊張起來,她縮回身去,剛打算放棄,陸澤一便開口了:“我見過你爸。”
刹那間,四周圍仿佛安靜了。
車聲,鳴笛聲,都被隔絕在外。
楚蓉轉過頭來,一臉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那次火災,我爸爸也在裡麵,”陸澤一聲音沙啞,道,“但他是被救出來的那個。”
仿佛有什麼東西狠狠地敲擊了一下她楚蓉的後腦勺,緊接著是疼痛,麻木,一片空白。
“陸澤一,你在說什麼夢話?”
“我本來是想選一個合適的時機告訴你的。”
他仿佛忽然失去力氣似的,一下靠在椅背上,喃喃道:“可我現在好像找了一個最錯誤的時間點。”
......
那時候的陸澤一剛剛十五歲。
濃煙漫天,烏煙滾滾。
無處條火舌瘋狂的舔舐著一家粉末廠,周圍全是驚叫的聲,燃燒的聲,東西“嘩啦嘩啦”的倒塌聲!
“爸!”陸澤一想要跑進去,卻被人從後麵強行抱住,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房子一點點被燒黑。
“我爸爸在裡麵,誰快去救他!”
人們都遠遠的看著,沒人敢靠近一步。
“爸!”陸澤一瘋狂的想要拜托束縛,可手臂上的力道極大,狠狠的壓製住他。
喉嚨被撕扯的生疼,消防車的警笛由遠而近,幾名穿著橙色工作服的人帶著麵罩飛快的衝進火海裡。
“發現幸存者,發現存者!”
“水槍!”
各種聲音撲麵而來。
剛剛不是還好好的,怎麼忽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嗆鼻的濃煙圍繞著陸澤一,隻聽裡麵再次傳來“咚”的一聲,仿佛又什麼東西癱倒了。
不論如何,一定要先救爸爸!一定要先救他!
不管彆人怎麼樣,爸爸一定要活著。
陸澤一那時候是這麼想的。
“消防員有危險!”
“太大了,控製不住!”
“準備撤離!”
那次火災的是有人隨意扔了煙頭,沒踩滅導致的。
爸爸被成功救了出來,可聽說一個消防員犧牲了。
他被掉下來的柱子砸傷了後背,再加上周圍挨著一片林子,火勢很旺,隻能眼睜睜的等著被火燒成黑炭。
那個消防員家裡有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
陸澤一忽然想起之前自己之前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話,於是他匆匆跟爸爸說了幾句話,便快步的朝另一個病房跑去。
那個消防員叫:楚磊。
陸澤一偷偷的趴在門邊上,婦人哭的眼睛已經腫成了核桃大小,她似乎站不住了,隻能由身邊的警察攙扶著她。
難道是因為他那句話嗎?
他、他不是故意的,他沒有想詛咒任何人......
陸澤一第一次見到楚蓉是在楚磊的葬禮上。
小姑娘穿著白色的孝服,眼神發狠的盯著所有的人,眼睛紅腫,但沒哭。
她在忍,陸澤一看得出來。
其他幾個被救出來的人也參加了這場葬禮。
他們對楚磊的家人不停的道著謝,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每有一個人過來,那個女孩眼裡的恨意就多一分。
陸澤一有瞬間是不想上前去的。
“你應該給他們說謝謝,”陸澤一的父親蹲下來,摸摸他的頭,說,“是他們家救了爸爸。”
陸澤一搖搖頭:“可好像越道謝,他們就越傷心。”
“怎麼會呢,她爸爸可以英雄。”
後來過了很久之後,陸澤一才明白,那些人除了道謝,更多的是想圖個心安。
自此之後,陸澤一一直觀察著楚蓉,當年那些感動的幾乎要哭出來的大人幾乎都消失不見了,仿佛一次葬禮,就能讓那件事情翻了篇。
陸澤一在她受到欺負的時候暗地裡幫她欺負了回去。
可能是對心理書籍感興趣的原因,他很會找人的弱點,每次都一針見血的威脅到了那些看起來乖巧,實際一肚子壞水的學生。
因為有的學生人高馬大,於是陸澤一去學了柔道。
他太知道怎麼說服彆人了,於是他花了幾天的時間,將柔道老師說服在了楚蓉家旁邊教課。
在時間有條不紊的行走之下,他的感情似乎變了。
他習慣看她咧開高興的嘴笑,習慣看她吃東西眼睛閃閃發光的樣子,喜歡她就算是跌倒了摔疼了也不服輸的眼神。
他甚至有一段時間很小人的想過,自己看過了她與眾不同的一麵,似乎就比彆人多親近她了一分。
可是這種感情怎麼能公之於眾呢?
她爸爸的死給她帶來的震撼太大了,楚蓉甚至恨“英雄”這兩個字。
在她看來,一個完整的家庭比什麼都重要,彆人的一句道謝,買不來她爸爸的命。
難過,矛盾,所以說不出口。
他太了解她了。
......
“你是騙我的吧?”楚蓉眼角發紅,試探性的問。
“你希望我騙你嗎?”
“陸澤一。”楚蓉聲線發顫,一字一頓的叫他的名字。
陸澤一低垂下眼睛,啟動車子。
他開車開得飛快,很快就到了家一路上,楚蓉動作和眼神幾乎都沒變。
楚蓉說:“解釋。”
“先回家。”
“這就是你的秘密嗎?”
陸澤一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所以你一直不敢告訴我,怕我跟你分手對不對?”
陸澤一繞走在車頭前麵,將她副駕駛的門打開,道:“我們回去說。”
還能回去嗎?
楚蓉後悔了。
非常後悔。
為什麼要問這個,為什麼要好奇?
陸澤一彎腰想將她從駕駛座上抱下來,楚蓉往後一躲,抬手拍下他的胳膊。
僵持。
“現在也不能抱你了嗎?”陸澤一手架在車頂和門上,身體弓起,低著頭看她。
楚蓉搖頭。
她心思很亂,這道題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
“我們回家談,還不好?”
楚蓉從他的手臂下鑽了出來,說:“我自己能走。”
陸澤一:“......”
他直起身子,關上門。
怎麼辦?
楚蓉雙手插在兜裡,慢慢的朝裡走。
陸澤一在她後麵跟著,即使不看,楚蓉也能感受的到那束熾熱的目光。
火災跟陸澤一的爸爸沒有必然的關係。
楚蓉的每一步都是艱辛。
她不是那麼沒有理智的人,陸澤一不過剛好生長在那個家庭裡,那個家庭又剛好經曆了那場災難,僅此而已。
爸爸是因公殉職,他是無辜的。
可是......
楚蓉站在門口,身體前傾,額頭抵在冰涼的門上。
為什麼還是止不住難過,想發脾氣。
“楚蓉。”
陸澤一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我們——”
“開門吧。”楚蓉往後退了一步。
從小到大她因為這個受了多少冷眼,受了多少欺負?
媽媽從此被帶上了寡婦,克夫的名號,是為了什麼?
楚蓉眼睛發酸,想哭。
爸爸不應該是人人敬仰的英雄嗎?
門被打開了,她走進去,安靜的換鞋,脫衣服。
“你平時為什麼不去書房裡讀書?”
楚蓉回頭看他,眼睛裡滾動著淚水,努力的不讓他們掉下來:“你還有什麼事沒告訴我嗎?”
陸澤一問:“你早就發現了?”
“不問你,是因為我相信你。”
現在呢?
一個聲音冒了出來。
陸澤一幫她推開門,他從一個架子上抽出一本厚書,小心翼翼的打開。
“這是什麼?”
書頁已經被挖空了,裡麵盛著的全是自己的照片。
中學開運動會的,參加啦啦隊的,登台領獎的,練習柔道的,等等等等......
大大小小的照片,自己有的,他幾乎都有一份。
“這些東西我都會找他們要雙份的,然後給他們一些零食啊,或者代寫作業啊什麼的......”
陸澤一聲音很低,道:“我想把你的樣子都留下來。”
原來他不僅認識她,還在她不知道的時間裡做了這麼多事情。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變'態?”
陸澤一輕蔑的笑了一聲,將書合上了:“為了不讓彆人發現,我隻好想到這個辦法。”
他低著頭,緊緊地扳住書角,問:“這個,我還能留下來嗎?”
為什麼要問她這樣的話?
楚蓉微不可查的往後退了一步。
陸澤一側低著頭,眼神很深,又問:“我還能喜歡你嗎?”
仿佛什麼東西在她心尖上敲了一下,緊接著,有不知名的東西從裡麵流了出來,燙的。
楚蓉:“今天吃餃子吧。”
“嗯?”
“就吃白菜餡的。”
陸澤一捏著她手腕的力道緊了緊,問:“那我們呢?”
楚蓉往前走了一步,頭抵在他肩膀上。
“你個大傻子。”
楚蓉用力勾住他的衣角,閉上眼睛,呼出口氣,說:“我喜歡你。”
陸澤一:“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