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子,阿蜜就坐在小筐中咿咿呀呀的說話,不時好奇的瞅瞅賀維,被黑布蒙著眼睛,好奇怪呢。
驛道兩旁綠樹成蔭,不時有飛鳥在枝頭盤桓。
湯媛無心欣賞窗外景色,心思早已飛到了京師,太後的千秋節變成了皇上的葬禮,賀綸就更無法脫身。
身為明宗嫡親的兒子,他不但要為父親送殯還得要參與祭祀,粗略估計,至少也得在京師待兩個月,祭祀結束以後,內閣緊接著就要擬定新帝登基事宜,昭告天下,那時賀緘大權在握,還會放賀綸回來嗎?
如果賀綸回不來,該怎麼辦?
是了,還有太嬪娘娘呢!
徐太嬪最疼愛的人就是湯媛,哪裡舍得讓她守活寡。
而賀緘再混賬也不至於不顧念她老人家的身體。
恐怕不用湯媛開口,徐太嬪就會想法子保住賀綸,隻要命在,健康在,湯媛就相信賀綸終有一日能解脫。
她雙目空茫的落在一點,兀自發呆,忽聽賀維低低的笑了一聲,“湯媛,你信不信我的話?”
“不信。”
“大膽,你一個階下囚竟敢直呼娘娘名諱。”枇杷嚷道。
“你們在說什麼?”戴笙不放心的詢問。他一直與馬車並駕齊驅,隔著竹簾就能聽見車廂的嗬斥,
賀維不再言語。
“表哥不必擔心,我這丫頭嗓門大。還有多久才能出城?”湯媛問。
戴笙道,“快了,再走半個時辰,需不需要我做點什麼?”
湯媛含笑道不需。
出了城以後隻要遇到客棧或者莊戶人家,戴笙都會問湯媛一遍。
車馬路上,女眷難免有不便,又不能像男人那樣找棵樹解決,故而戴笙每過一段時間問她,就是怕她臉皮薄不好意思說。
枇杷忍不住笑道,“戴公子竟比劉嫂子還會照顧人呢。”說完又輕輕打了下嘴巴,戴公子是娘娘的親表哥,怎能拿他隨便打趣。
這一茬暫時揭過,講真,湯媛並不知賀維為何忽然找她說話,但用膝蓋想想都知道沒安好心。
“我勸你還是老實點兒吧,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你心裡清楚,你要是敢在半路上作妖,彆怪我不客氣。”湯媛斜眼睃了睃賀維。誠然他看不見。
真個兒是風水輪流轉啊,幾年前,他可不得意洋洋的也在這樣的馬車裡押著她。若非心裡念著賀綸,湯媛差點兒就要仰天大笑。
蒙著眼的賀維“看”向她的方向,替她笑了出聲,“這可是你說的,待會子彆求我。”
湯媛嗤一聲。
午膳是在路上解決的,考慮到嬰兒的身體,戴笙命人停下馬車,親自將飯菜端進車廂,枇杷連忙迎接。
戴笙道,“路上飲食不周,還望娘娘不要嫌棄。”
“表哥言重了,我感激都顧不上,何來嫌棄隻說。”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路上還能有熱湯熱水,湯媛已經很滿足,邀戴笙坐下來一起用,一家人這種場合也不必拘什麼禮。
遼東的低溫一點兒都沒影響正午的烈陽,湯媛心疼他在外麵曬了半天,不管怎樣,總得有個坐下來安安穩穩吃飯的地方。
戴笙推辭了數遍,最終從善如流的坐下,丟給賀維一隻饅頭。
車廂遮陽,沒過多久,男子被太陽烤紅的臉又恢複了正常的白皙。
下車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他返身掀起錦簾,問湯媛要不要休息?畢竟男女有彆,如果她要睡覺的話,賀維就不能待在車廂,況且曠野之中沒什麼人,不如直接將他綁在車轅附近?
話音未落,一陣疾風掠過,吹的阿蜜打了個阿啾。
夏日的雷雨,說來就來,戴笙潔白如瓷的麵孔在暗下來的碧空下格外的醒目。
“怎麼了?”湯媛的反應令他一時摸不著頭腦,戴笙以為她被雷電嚇住,“無妨的,夏日的急雨一會兒就過去。櫃子裡還有新月自己合的香,去潮氣。”
湯媛打了個寒噤,生生咽下了到嘴的話兒,乾笑一聲,“不,不必麻煩,他這副鬼樣子,綁在外麵,駕車的馬夫怎麼抻的開胳膊,於我們也不安全,我不困,就讓他在這裡坐著吧。”
“也好。”戴笙點點頭,一記手刀劈在賀維頸間,下手並不重,但足以令人暈迷。不知怎地,想起出發前賀維掠過他的目光,內心隱隱不安。
做完這一切,戴笙的麵孔在閃電中忽的變得明亮,有人走過來伺候他披上雨具,錦簾漫然重合。
夏日的急雨並未如戴笙說的那樣一會兒就停,而是一忽兒大一忽兒小的連續下了三個時辰。
湯媛醒來那會子,正是雨聲雷聲最密集的時段,馬車在平整寬闊的驛道飛馳。
她頭重腳輕,幾乎使不出力氣,沉重的喘了好一會兒首先想到阿蜜,發現孩子在竹筐裡睡的安然而恬靜,這才稍稍鬆了口氣,腦子下一刻就活了起來,她睡了多久?
她好端端的怎麼就睡了?
等她看清周圍的情況,整個人就傻眼了。
枇杷手腳全被鐵鏈固定住,怎麼推都不醒,坐在她腳邊的賀維也是一動不動。
理智壓下了她尖叫的本能,這個時候但凡發出一點兒聲音都等於在告訴外麵的人:我醒了,快進來打暈我。
“現在後悔了嗎?”賀維“看”向她的方向。
湯媛被這冷不丁的一聲嚇得彈跳了一下,抬手扯下他臉上的布,“你神經病啊,這是怎麼回事?你說!”
“我要幫你,是你不要。”
“你問我信不信你,我當然不信,你為什麼不直接說啊王八蛋!”
“現在要麼?”賀維問。
“要。”湯媛下意識的點點頭,怔了怔,如果她都出了事,可見戴笙已經……思及此處,秀麗的小臉都變了色,“我表哥呢?他是不是被外麵的人……”
“我見過你表哥。”賀維忽然打斷了她,傾身緩緩的靠近,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道,“在當年的庚王府。”
轟隆,一道閃電於空中炸開,雨水傾盆。
湯媛的腦子也如被五雷轟過。
賀維對她的反應非常滿意,“不想死的話兒,從現在開始,就乖乖的聽我的。”
湯媛呆滯的目光一凝,怒不可遏瞪著他,推開他近在咫尺的臉,“你故意的,故意看我倒黴,你,你,我殺了你……”
賀維麵色一凜,連帶著周圍的溫度都跟著急速下降,“閉嘴。你再打我一下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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