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眾人以為賀緘要一雪前恥,當庭貶斥賀綸或者直接把人打去薄陵寺時,卻聽上方傳來新帝一如既往的溫潤低聲。
餘光所及,新帝攜著郡王漸行漸遠,完全就是兄友弟恭,再家常不過的親情畫麵。
兄友弟恭的二人緩步行走在寬闊而冰冷的長街禦道,身後一長串的宮人內侍,卻無一人發出聲息,是以賀緘略略放低的音量,聽起來那麼清晰。
“老五,遼東的天空不如京城的明媚吧,那邊風沙大。”賀緘道。
“這世上沒有地方比真龍帝王盤踞的天空更明媚。”賀綸回。
他說話的樣子也與一般臣子差不多,可就算他微微低著頭,那挺秀的後背也不曾彎下一點點。賀緘暗暗的冷笑,“遼東苦寒,朕也舍不得你與章皇後骨肉分離,以後就在京城安頓下來吧。”
語氣還是與拉家常無異,但身後立著的宮人皆暗暗變色,皇上不是不收拾郡王,根本就是貓戲弄耗子,要慢慢玩死。
賀綸神情肅穆,有動容略過,依舊平穩的回道,“皇兄厚恩,臣弟惶恐。”
賀緘嗬嗬笑,眼角的餘光淡淡斜向他,溫潤的問,“既是如此感恩,為何又那般著急將章皇後和龍鳳胎送去遼東呀?”
語調如初,不帶一絲兒的詰問,周圍的肅殺卻明顯的濃厚了一層,安靜可聞針落。
嚴行智那個蠢貨乾的好事,賀緘並非不震怒,說是要將其碎屍萬段都不為過,但他依然平靜的主持祭禮,沉痛又持重的接受百官擁戴,直至此刻,目中亦無絲毫火焰。
換成個膽小的,恐怕早已嚇尿。
賀綸垂著眼眸。
賀緘負手,平靜道,“跪、下。”
身後內侍紛紛後退兩步,頭垂的更低。
無人敢看,更無人敢亂聽。
倘若忽略這些人的身影,寬闊的禦道似乎隻剩下了兩個人,賀綸與賀緘。
聞言,賀綸輕撩衣擺,平靜的跪地行君臣之禮。
打量片刻,賀緘既不開口,也不示意平身。直到天空細雨霏霏,有宮人安靜的上前,為新帝撐起禦傘。
跪在雨中的賀綸淺紅的雙唇緊抿,雨水沿著鴉黑的鬢角滾落,浸透薄衫麻衣。
一個時辰之後,不時有綿密的細雨從上方飄落,冰涼打在臉上,湯媛緩緩回過神,也終於察覺了異樣。
井口上方明亮的暖光輝耀,賀緘立在傘下,仰望星辰,對井中的她,慢條斯理道,“愛妃調皮,如何下去玩耍的?”
原來外麵早已改朝換代。
湯媛被人拉了上去,渾身是血,形容狼狽。宮女忙而不亂的簇擁她,裡裡外外的將她收拾乾淨了,才再次奉至新帝麵前。
新帝感念徐太嬪,在靈堂靜立許久,才轉過身,看向半晌沒動靜的湯媛。
她不開口,他自是也不屑說什麼,隻冷道,“走吧。”右手微抬。
但窮途末路的女人並不識抬舉,沒有將手遞給他。
他嗤笑一聲,徑自邁步,聽著身後傳來她怔然的腳步聲。
他帶著她重複的走了一遍來時的路,不同的是一地落花碎葉,泡在雨水中如洗。路過賀綸時,就像路過一草一木一雕像,腳步不曾停滯,唯有嘴角高高的揚起。
所有的羞辱都不及此刻,萬千人中,獨他長跪雨中,默然相送妻子伴在君王身側更刻骨銘心。
湯媛震驚的瞪大眼。
“是不是很難看?”賀緘淡淡道,“沒有閃耀的身份,他和彆的男人又有何不同?”
湯媛,“……”
“媛媛,走過去,仔細的看看他跪著的模樣,然後頭也不回的來到我身邊,”賀緘重新對她伸出一隻手,“我會忘記所有,一生一世隻愛你……”
既沒有問她為何偷聖旨,也沒問聖旨的下落,更未提四皇子賀維。
隻是第二次對她伸出手,讓她自己抉擇,是要相伴帝王寵冠後宮,還是與這個跪在雨中的男人苟活?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了,抱歉抱歉以及接受所有的批評和負分,全部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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