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徐太嬪已經說完,卻遲遲未聽得賀緘開口。
她覺得這件事於賀緘而言,應該不是很難,再說他不也與媛媛相處甚好,緣何一臉不怎麼熱衷的態度?
她滿目狐疑,“怎麼,你不願幫本宮?”
賀緘按下心頭的無明業火,搖了搖頭。
“娘娘,不是我不想幫她,而是皇後已經將她賞給賀纓,連懿旨都已擬好。這也是我今日來此的原因。”
你說什麼?
徐太嬪神情冷凝,力持端穩的表象下泄露了一絲裂縫。
“此話當真?”
賀緘頷首,“是。這是賀維親口告訴我的。他誤以為媛媛……湯媛是您準備給我的,又見我與她時常見麵,便以為我喜……歡她。”
前世確實是賀維私下透露於他。
但那不過是為了讓他將注意力多放在其他女人身上,從而減少親近馨寧的機會。
然而這一世賀緘根本就沒打算再娶馨寧。連他自己也暗暗不解為何就這麼容易的放下了年少時的戀慕,大概是隻顧著……恨媛媛了。
恨得都不知該如何處置她。
現在可算是盼到了這一日。
他早就知會有這麼一天,卻故意拖到此刻才與徐太嬪交底。
湯媛的命運便也從這一刻開始與前世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徐太嬪果然再也繃不住,身體前傾,“本宮這就去麵見太後。”
“娘娘關心則亂,難道忘了太後從昨日開始禮佛,輕易不能打擾。您為一個奴婢破她規矩,她會高興嗎?姑且算她不計較,您覺得她會為一個奴婢親自召見皇後,逼皇後更改懿旨?這樣興師動眾的,隻會令事態適得其反。”
賀緘的一席話令徐太嬪醍醐灌頂,從脊背冒出陣陣寒意。
那該怎麼辦?
懿旨等同金口玉令,一旦宣讀,怕就是皇上也不能再說什麼,更何況太後?
賀緘注意著徐太嬪的神色變化,趁她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又輕聲道,“其實辦法也不是沒有,隻看娘娘舍不舍得。”
都什麼時候你還吞吞吐吐。徐太嬪暗暗攥緊手心,“好孩子,快說來聽聽。”
賀緘便大大方方道,“把她給我。”
什麼?
幸虧徐太嬪身體好,否則心臟還真有點吃不住。
賀緘抬眸一臉坦然道,“娘娘,這種時候除了我親自向父皇討要,您覺得還有其他辦法麼?也隻有我去要,父皇才有可能恩準。”語氣篤定,中氣十足。
可這樣一來不就等於明晃晃與皇後為敵?
徐太嬪遲疑的搖了搖頭。
賀緘是徐氏一門的希望,且還與她有著血緣的牽絆,無論如何也不能令他以身犯險。不然百年之後她還有何麵目去見徐家的列祖列宗?再則,她忙來忙去不就是為了免於媛媛淪為掌寢,賀緘這麼做無疑違背了她的初衷。
賀緘並不著急,緩緩道,“娘娘,難道您還不放心我?況且皇後這麼做不單是糟踐您心愛的奴婢,更是打您的臉,若我還無半分舉措,那又與賀維有何分彆?”
賀維一味的忍耐,境遇不也沒變好,反倒將皇子的威儀消磨殆儘,連皇上都懶得多看他一眼,甚至還在除夕夜訓斥柳美人,指責她教子無方,將天家好好的男兒養的全無皇子風儀。卻不想想柳美人若是敢將賀維養成賀綸那樣,還能活到現在麼?
聞言,徐太嬪不禁由這對倒黴的母子聯想到自己與賀緘近些年的遭遇,心中氣苦不已,“自從你舅舅遠赴延綏杳無音訊,有些人便要忘了那張寶座是誰驅韃虜、平四夷、推新製掙下來的。坐著我徐家打下的江山,苛待我徐家的子孫……”
“娘娘慎言。”賀緘輕咳一聲。
人之所以會失言多半是因為習慣了在安全的地方亂說話,那麼到了不安全的地方再管住嘴可就沒那麼利索。
徐太嬪低頭拭淚。
賀緘輕聲安慰道,“我們今日隻說湯媛的事,其他的暫且放一放,有時候沒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據他所知,三年後,北方韃子大舉進攻中原,以延綏為突破口,太原總兵當陣脫逃,舅舅臨危受命,打了一個漂亮的勝仗,全麵震懾了延綏總兵府最後一批看不起文官的軍士,此後形同掌握了大半的西北控製權,與遼東的鵬親王分庭抗禮數年,最終擁立他為帝。
不錯,現今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徐太嬪頷首,重新振作起來。
“可是你主動索要媛媛,豈不等同挑釁皇後威儀。”她隱隱不安。
“此言差矣,比起我,我倒覺得皇後隻會更恨婉貴妃。”
這事本就是婉貴妃挑起的,那是個以跟皇後唱反調為樂的妖孽,一旦發現有機可乘,少不得要在皇上跟前維護賀緘,而皇後又不傻,斷不會立即發難讓婉貴妃鑽空子。
有婉貴妃這麼一個興風作浪的對手,皇後哪還有心力處置湯媛。等她反應過來,事情多半已成定局。
至於賀緘,都被收拾了十八年不也好好的,還會再怕多一次?
如今他早已過了容易“夭折”的年紀,唯一忌諱的也隻有將來封王開府時被人動手腳,但那不是還有兩年麼,自是兩年後的話。想通了這一節,徐太嬪垂眸無言,算是默許了他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