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嬪怏怏的神色一怔,掙紮著從榻上爬起,看見熟悉的孩子哭著撲過來,跪在她榻前,仰著小臉道,“娘娘,您怎麼病了?”
這傻孩子,真的回來了?
恍惚中,徐太嬪有點分不清眼前的人兒究竟是媛媛還是妞妞。
可不管是哪一個,她都好開心。
而且人年紀大了,偶爾生個病什麼很正常啊。不過現在,徐太嬪感覺好了大半,可又不禁為她擔心。
“誰讓你過來的?你乾爹已經把你的情況說與我聽,我知道你在那地方活的好好的已然知足。你不必來的,快回去吧。”才見了麵,徐太嬪就開始趕人。
不會有事的!湯媛笑道,“是五皇子,他應下的事不會有錯!”
徐太嬪眸中掠過訝異。老五何時這麼照顧下人?
如今她清醒許多,眨了眨眼,但見媛媛麵色白裡透紅,即便眉宇間略有愁容,但跟此刻的笑比起來又算不得什麼。衣料亦是上好的綢緞與宮紗,雲鬢間彆的挑心是赤金的,還鑲了拇指蓋大小的一枚鴿子血,哪有這樣闊氣的掌儀,分明就是有人寵著她,且日子過的還不錯。
徐太嬪心底一陣驚濤駭浪。
媛媛曾說賀綸對她有意思,如今看來,已經不隻是有意思這麼簡單,把她養成這樣,又準她來壽安宮,尋常人誰敢摸章皇後的逆鱗,哪怕是賀綸,肯定也要費一番心神,這根本就不是對待普通的侍寢宮婢,而是寵妃呀。
徐太嬪儘量平靜了下心底的駭然,再三打量她,半晌才小聲問,“跟娘娘說實話,他待你可好?”
她問的很含蓄。
湯媛沒往那方麵想,“還行。”好不容易見一麵,她哪裡舍得徐太嬪憂心,隻道還行,全然不提受過的委屈。
“還行”二字太簡單,不足以平息徐太嬪的憂心。她乾脆說開了,“好孩子,你且跟我說明白了,他是不是已經得了你身子?”
這句話問的多少有些多餘。
香噴噴的肉擱在狼嘴裡幾個月,怕是連肉渣都不剩。徐太嬪乾脆換個問法,“這個你不說我也知曉。他給你喝的什麼湯藥?是專門讓文太醫開的,還是由宮正司按例發放?”
若是前者,那她基本就敢肯定賀綸真的看上了媛媛,是要留著生孩子的;反之,大概就是玩的正得趣,才對她恩賞些許。
湯藥?湯媛反應了兩秒才明白過來,兩頰不由發熱,抱著徐太嬪胳膊道,“娘娘,您想哪兒去了!我沒讓他得逞。他身邊也不缺女人。還不至於強迫我什麼。而且他已經放了話,出宮開府後就不拘著我。”
徐太嬪微微蹙起的眉宇依然沒有鬆開。
到現在還沒得了她的身子!
聽起來一點也不像個好消息。
以他這樣的身份會對唾手可得的東西百般遷就,那就隻有一個解釋——他就沒打算放過。
簡直就是要勢在必得!
話說湯媛離開不久,馮鑫垂著眼思來想去,總覺得殿下縱容湯媛委實不該。壽安宮是什麼地方,她能說景仁宮一句好?保不齊現在正在傳授湯媛如何對付賀綸。
再一個,老三昨日就遞了帖子,最遲不超過巳時就要入宮探望病中的徐太嬪,殿下這麼做,簡直就是為湯媛和老三搭橋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賀綸見馮鑫吞吞吐吐的不由好笑,“我越是管著她,她就越覺得老三好,那還不如讓她見一見,出了宮以後也多見見,等被老三打擊的灰頭土臉就知道回來找我哭了。這種人,你得讓她栽跟頭,明知有坑也彆提醒,摔她個半死就知道誰疼她!”
既然不願做他的側妃。
好,他不逼她。
單就看看她怎麼麵對賀緘。
倘若換個男人,她就上趕著連妾都願意當,那今晚他就把她辦了。
她既然能為彆的男人輕賤自己,也就彆怪他輕賤她。
賀綸眸光微寒。
壽安宮那邊偎著太嬪娘娘說話的湯媛不由背心冒冷汗。
徐太嬪柔聲道,“好在老三提前開府。點心鋪子我已托他為你物色了一間,出宮以後便能接手,免得你拋頭露麵的到處求人。”
其實是賀緘準備送湯媛的,但徐太嬪不會給他這個獻殷勤的機會。
娘娘。湯媛感覺一顆心脹鼓鼓的,快要幸福死了。
隻是沒想到在這內廷蕭索的回程之路還能再遇賀緘。
當時,他從浮光點點的長春門徐徐走來,穿著玉色的布絹襴衫,潔白的額頭在烈陽下微微些許出汗,隱隱的浸著淡藍色的血管。
其實他的睫毛不算很長,但勝在濃密烏黑,遠看像是一道迤邐的墨線勾勒了深邃的眼神。
兩個人越走越近,她不由自主停下,他依然沒有停頓的意思,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立在她麵前。
“殿下萬福。”她平靜的行了一個福禮。
其實該對他道一聲恭喜,但她怕自己掌握不好分寸,說出酸味什麼的就不好。
他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子,“媛媛,不要跟在他身邊。”
無論是端午還是七夕,他都不希望她跟在賀綸身邊。
“我知道你想出宮,明年我會想到辦法的。你跟他出來,我每一時都要擔心死過去。我害怕,怕他哄得你開心了,你就忘了他的不好。可是媛媛,你要的東西我暫時給不起,但他,給得起也不會給你。”
賀綸這樣驕傲的人,豈會娶一個宮婢為妻?
湯媛仰臉默默的望著他。
那日回去之後,一輪紅日漸漸西沉,湯媛慢吞吞來到南三所的東所。
賀綸靠在太師椅裡頭也未抬,“天還沒黑呢,看把你急的。想吃什麼?我讓廚房給你做兩道點心帶著。”
“回殿下,奴婢是來跟您告罪的。”湯媛眼觀鼻鼻觀心,“奴婢,嗯……忽然身體不適,沒法陪殿下出宮了。”
賀綸唇畔的笑意微僵,抬眸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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