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起身趿上繡鞋便走,連福身告退都不做,膽子真是越發的大了。賀綸卻連問罪的力氣都沒有,由著她負氣而去,隻垂眸默默坐在原地。
卻說湯媛氣呼呼離去,忙活一會子心緒才漸漸平定,她也是吃飽撐的,跟賀綸那種人置什麼氣,又不是頭一回領略他的毒舌。
方才之所以頂嘴不過是仗著賀綸不會打她才逞了一時的爽快。如今爽完了,她又仔細的琢磨了下賀綸的意思以及將來的打算。平心而論,賀綸說的沒錯,在大康,就是普通百姓,隻要吃得起飯的,都不會把孩子給女人,更何況皇家?他們寧願把孩子丟在某個角落,任其發黴腐爛,也不會送給孩子的母親或者外祖家。因為對於男人而言,自己的種跟彆人叫爹,那簡直是奇恥大辱。
所以她想要孩子那句話真是異想天開,不怪賀綸嘲諷她,說“野爹”那麼難聽的話。但他有他的思想,而她也有自己活過的眼界,她不跟古人一般見識,隻要坐看他被表妹圈圈叉叉個半死才好!
恐怕就連這個也要讓她失望了,說不定他樂在其中……
淨房果然如章蓉蓉“所料”,婢女笨手笨腳,居然撒了一盒澡豆。
那婢女抬眸見湯掌寢走了進來,立時嚇的麵色發白,慌忙上前請罪。湯媛板著臉訓斥了她兩句,但並未嚴懲,隻讓她將地上收拾乾淨。那婢女感激的領命,卻也疑惑的偷瞄了湯媛幾眼。
下人們將池子刷洗乾淨,又用沸騰的杜蘭香水衝洗數遍。一個人洗澡,十幾個人跟在後麵忙活,湯媛看了片刻,腦中不由想到那些夢境,那些她刻意想要忽略的東西,譬如,這賀氏王朝將來是賀緘的,再譬如賀緘身著龍袍時年輕的臉,一切都說明在未來的三五年內,可能就是賀綸的死期,即便不死,應該也是生不如死。
那時可就沒有一群跪舔的人圍著他轉,他再敢欺負她,她就讓玉齋的夥計揍死他!甚至她還惡毒的想過,找個有錢的小寡婦包養他,讓他嘗遍她嘗過的苦。
而沒有權勢空有美貌的他,想必應該有很多人感興趣吧?不過她也隻是想想,解解恨罷了,真到那時候,她最多會離他遠一些,趁人之危這種事還是不屑做的。
湯媛坐在與淨房相連的退步,一麵熨燙著賀綸的貼身衣物一麵胡思亂想,就連許久未曾露麵,聽說從賀綸手底下再次潛逃的明通,她也想了三四遍,時間已經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不知那邊完事了沒?
不知怎地,她隱隱有些不安,是藥三分毒,章蓉蓉下手可要有個輕重,再一想,那是她親表哥,又是她要托付終身的人,不管怎樣都比她這個外人有分寸,她在這裡操什麼閒心?
卻說正房那邊,章蓉蓉正在給賀綸倒酒,“古人雲割袍斷義,今日我要跟五哥哥喝酒斷義,咱倆一人一杯,喝完這壺酒,以後你彆找我說話,我也不跟你說話。”這語氣就像小時候兩人鬨掰了私下發的狠話。
她眼泛淚光,仰臉將杯中液體一口悶了。
“你不喜歡汾陽候世子那就換一個。大康男人這麼多,除了我和林潛,總有適合你的。”這事換成和熙賀綸也會心疼的,更何況對方在他心裡跟和熙差不多。
他不否認從前對章蓉蓉有過那麼一點超越兄妹之情的曖昧,但那是朦朧的,不真切的,經不起一點現實的考量,最終他覺得這份喜愛還是因為她是妹妹,隻是妹妹。
當然,他不否認如果與蓉蓉在一起,日子肯定也很快樂,彼此了解,又有共同語言,她又是個聰明的,總能與他想到一塊,但他……實在是沒法想象有蓉蓉在的日子,他該如何與阿媛心無旁騖的說話,微笑,吵架?
倘若與蓉蓉在一起,阿媛會快樂嗎?
答案是肯定的,她說不定要開心的死過去,總算甩掉了他這個大包袱。可是賀綸怎甘心讓她如意,他就見不得她開心!如此,那顆因為憐憫蓉蓉而柔軟的心立時又重新硬起來,他希望蓉蓉找個更好的男人,隻要不姓賀,蓉蓉此生在婆家都是高人一等的。
章蓉蓉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自斟自飲道,“五哥哥,你說我哪裡不夠好,連做側妃都不行嗎?”
“你傻嗎,放著好好的正室不做非要給我做妾?”賀綸不悅道。
“縱然是妾,汾陽候夫人見了我也得低頭問安,這樣的品級遠甚世子夫人。”章蓉蓉下頜微揚。
“我不跟你囉嗦,天快黑了,你趕緊走吧,總之除了我和林潛,誰都可以,你慢慢挑,此事我會與阿公商量,斷不會讓你受委屈。”賀綸滿腦子都是湯媛。
章蓉蓉將酒杯遞給他,“那我也不與五哥哥廢話,不娶我就乾了這杯酒,隻要你狠得下心。”
賀綸無動於衷,目光逼人的瞪著她。
章蓉蓉雖有怯意,卻是攥緊手心,“彆以為我不知你的花花腸子,不就是怕我欺負了你那心肝兒,未來的側妃娘娘!我對她不好嗎?你們防著姓徐的,不想讓庚王身邊有太多無關的人,我就幫你張羅羽林衛,不管是譚鈺還是廖正,都跟她再相配不過,結果事到臨頭你第一個變卦,把人弄自己屋裡,厚顏無恥的占了,我可曾抱怨過一句?我還是對她好呀,隻要是在外麵,都給足了她顏麵,現在誰見著我都犯嘀咕,想我是不是缺心眼,緣何上趕著對一個小妾好?”
她負氣的抹了把眼淚,“但是我沒法跟大家解釋,解釋我隻有對她好,五哥哥你才會覺得我好!”
賀綸臉上的冷酷果然裂開了一絲縫隙。
“雖然你比我大三歲,可是感情的事兒,我一直都在讓著你,我希望有一天你像個玩夠了的孩子,早一點兒回家,我在家裡等你,外麵的花草再好,天終將變黑,回家在我身邊。”她淚眼朦朧的輕輕握住他的手。
兩人十指緊扣,片刻之後,賀綸抽回手,將酒杯一飲而儘,“好了,你可以走了。”
章蓉蓉撲哧一聲笑起來,“死沒良心的!”
“走吧。”賀綸起身,大有親自送她的架勢。
而另一邊的湯媛將賀綸從裡到外的衣服都燙了兩遍,實在找不到事情可做,枇杷又催她一遍,問可否請王爺過來沐浴更衣?
湯媛怔了怔,硬著頭皮趕往正房,連台詞和表情都想好了。
她才不會用章蓉蓉設計的形象,吃醋撒潑什麼,一看就很假,賀綸不會相信,但也不能無動於衷,那他也會生氣,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淚如雨下,欲言又止,捂住嘴巴,一甩頭跑開。
可是不知為何,越靠近正房她的心跳就越快,似緊張更似是害怕,這導致她平時收放自如的眼淚怎麼也冒不出來!
哭啊,趕緊哭啊!湯媛在心裡催自己,可是越催她就越不想哭,隻是渾身發冷,兩腿發軟,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懼怕賀綸。可見給他下毒這種事一旦付諸實際將是多麼困難。
正房很安靜,下人們大多在茶水房聽候吩咐,廊簷下站了兩個婢女,發現她皆垂著臉福了福身,倒也沒人敢攔她。
她穿過一道有一道緊緊閉合的門,直到最後一道錦簾,卻害怕了,遲遲不敢掀開,隱約聽見裡麵有微妙的喘息聲,下一瞬,就有個人影躥出來,將她撞的兩眼冒星星。
躥出來的不是旁人,正是章蓉蓉,她似是沒想到湯媛會在這時候出現,神情也是一怔。
湯媛見她前襟的衣結都撕壞了,嘴角的皮膚因為過於白嫩,所以留下了被□□過的紅色痕跡。
章蓉蓉冷冷睨了她一眼,奪門飛奔。
還不等湯媛回過神,一隻鐵鉗子般的手就將她扯進屋內,賀綸麵如冷霜,隻需一隻手就掐住她的脖子,掐的她差點閉過氣。
湯媛攥著拳頭去打他,還用腳踢,卻被他像丟麻袋一樣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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