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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靈獸低吼著, 前爪不安的磨蹭滿是血汙的地麵,張鄞嗓子扯得生疼,但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隻能無聲的開口, 試圖讓靈獸聽懂。

“把我與它們一並殺了吧…”

體內怨氣不斷橫生, 像是要將他的五臟六腑生生撕扯下來!

城中倏地響起一陣嗡鳴!

他的劍靈化形了!

可張鄞那劍靈分明是剛認他為主,又怎會…

溫玉沉目光一頓, 看向那所剩無幾的靈力,心中有了猜想。

那劍靈是在吸收張鄞的靈力,趁此機會化形。

光影交錯,劍靈周身散發著微光, 似是一位剛下凡不經世事的神君, 他朝張鄞走去,在張鄞以為此局無解時朝他伸出了手。

“你就隻有這般能耐麼?”

劍靈低垂著眉眼,不由分說的將他從泥潭之中拽起:“若隻有這點能耐, 便等它們被清掃乾淨後就與我解了契。”

張鄞錯愕的看著眼前的劍靈,隻感覺到在觸碰到劍靈的瞬間便湧入一股巨大的暖流, 他再清楚不過,那便是靈力, 可如今他的靈脈儘斷, 輸送再多的靈力也是無濟於事。

“殺了我吧。”張鄞的聲音像是裹了一層厚厚的棉被,聽不真切。

聞言,劍靈隻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手中動作未停。

“次次都是這般無用。”

張鄞喉頭一哽, 劍靈說的也沒什麼錯,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用之人, 不然又怎會害死這滿城的人。

劍靈跟了他還真是倒黴至極,張鄞勉強扯出笑來, 他不否認,甚至還點了點頭。

曾經受百姓愛戴,受同門照拂的張天師如今聽到彆人這般貶低自己也不惱,隻是點頭附和著。

溫玉沉不知為何腦中蹦出來一個詞“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

不過他又有什麼資格去說彆人,他還不如張鄞,他是個是鳩占鵲巢的小偷,是個天煞孤星,張鄞還好。

他至少在何時都仍有人會毫無顧忌的與他並肩而行。

這麼想著,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的移到了華清棠身上。

華清棠…

也會同他們一樣,死在自己前頭嗎。

染血的袖口下十指死死的攥著,像是要將自己生生挖掉一塊血肉一樣。

睫毛顫動,他想,永生的確是懲罰。

得知未來人的結局亦是懲罰。

溫熱的液體從他的指縫中緩緩淌出。

他想改命,也想給華清棠改命。

隻是若要改命便要查出華清棠上一世因何而死,從而避開那個致命的弱點。

可他要如何查到前世之事,係統是定然不會告訴他的,難道要他去問華清棠麼?

他要如何問…

撕心裂肺的怒吼打斷了他的思緒,隻見劍靈身上纏繞的靈力早已退散,餘下那點點光亮幾乎是微乎其微。

靈獸身上縈繞著十足的怨氣,瞳孔已然渙散,方才那是它最後的哀鳴,溫玉沉清楚的看到了煉獸之人並非張鄞,而是他的劍靈。

劍靈將最後一縷靈力輸送到張鄞身上,護住了他的心脈,同時借力將他的靈脈重新鍛造。

鍛造靈脈相當於把長歪的骨頭生生打斷,再重新接上,因此張鄞在承受不住的情況下徹底昏死在血泊之中。

天上降下無數道金光——直直籠罩在張鄞一人身上。

那道金光似乎有什麼魔力一般,讓張鄞身上的傷痕以極快的速度愈合,暖意直直流入胸膛。

劍靈在金光乍現時便又恢複了劍身,像是從未來過,他代替張鄞倒在了血泊中。

萬鬼昭被清剿殆儘,隻是它們仍在最後一刻時,留下了個詛咒,黃粱夢便是他們曾留存於世,唯一的證明。

而黃粱夢殘留下的怨氣也被劍靈儘數引到了靈獸體內,以確保怨氣不會再次橫生枝節,作亂人間。

隻是靈獸在被輸送怨氣時拚命掙紮,至使劍靈傷了它的一隻眼,如今又被那縷金光直直照著,傷了根本,一身潔白的毛發無一處不沾血漬。

但它無力逃走,隻能趴在原地,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輕輕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張鄞飛升了。

那位傳聞中屠城後又因遣散了冤魂而飛升成仙的天師——便是張鄞。

張鄞飛升的原因大抵是因為劍靈所用的靈力基本都來源於他自爆靈脈時散出的靈力,而那部分不屬於他的靈力也與他的十分相似。

加之劍靈在徹底處理好萬鬼昭時再次化為原型,而張鄞還在,因此天道認錯了人。

陰差陽錯,飛升的人成了張鄞。

他深深看了那羌崇一眼。

上好的劍,實在可惜。

眼前光景忽然一片虛無,如同走馬燈,不斷循環某些畫麵,最終定格在張鄞披麻戴孝,跪在不枉橋前。

紙錢紛飛,火焰搖曳。

他磕了頭,手中拿著羌崇,用滅形鈴困著凶獸。

“一路走好。”

張鄞不知自己是如何活下來的,但他清楚的記得羌崇化了形,可他醒後,無論如何喚羌崇,羌崇都再無反應。

“多謝你了,羌崇。”張鄞垂下眼瞼,聲音輕緩。

但羌崇毫無反應,像是從未化形過的死物一般。

張鄞攥著劍鞘的手逐漸收緊。

他知道自己本不該再回師門,但凶獸一事他還不知要如何處置,他想最後再去問問師尊…

隻此一次,此事過後他便會拜彆師尊向師門謝罪。

下定決心後他便當機立斷朝師門的方向踏去——

隻是他在觸碰到結界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因為這結界似乎是被人損壞了一遍,果不其然,門開的瞬間,他身軀一僵。

修道之人死後不會留有屍身,唯有死前留下的血液。

而此刻,偌大的道觀裡,血水成河。

他幾乎立刻想到了林十五。

又是林十五。

羌崇從他手中脫落,濺起血沾濕了他的衣擺。

他一言不發的將這空蕩蕩的道觀翻了個底朝天,但仍未能尋到一絲活人的蹤跡。

他的腳下如同千斤重,每走一步都像是帶著鐐銬,負重前行。

他又回到了院內,腦內一片混沌。

他沒想到自己竟成了這道觀裡唯一殘留下來的“遺物”。

罪魁禍首,成了唯一的幸存者,當真是可笑至極。

不知他在那院子裡待了多久,但想來也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因為那凶獸還等著他處置,他沒法繼續頹廢下去。

他以滅形鈴為封印,將凶獸暫時壓製,但他知道這凶獸本不該死,他若殺了它,不知這天地間何時才能再生出一個護佑一方百姓的靈獸。

若是不殺它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它身上的怨氣便會消散,即便怨氣不散後世應該也會有人能想出擊潰怨氣的辦法。

張鄞不知自己已經成了仙,他的靈力便能清剿怨氣,隻當自己隻是被劍靈以不知何等方式救活了,再無其他。

“好在你幫我恢複了靈脈。”張鄞摩挲著劍鞘,將自己的靈力慢慢灌入劍中。

“如今我能留給你的,隻剩下這麼多了。”張鄞將劍立在牆邊,割破手腕,以血畫陣。

血液幾乎流儘時,他盤坐在陣中,血陣的紅光應滿山洞。

凶獸短暫的恢複了一瞬清明,他看見了那個召它過來後又灌了滿身怨氣的人坐在血陣中央。

而零散的記憶都告訴它,是眼前之人將它煉化成了一個凶獸。

它想掙紮,但滅形鈴壓的太死,使它動彈不得,它嘶吼著,張鄞卻像是聽不見一樣,身體逐漸化為虛無。

點點星光無聲無息的消散在洞中,血陣紅光弱下,滅形鈴沒了控製的人和靈力無法維係自身。

直直的落在地上滾了兩圈,滾到了凶獸腳邊,凶獸像是泄憤似的,狠狠將它踩扁——

“華師兄出來了!”邵餘驚喜道。

沐少卿唇角一抽。

老東西…竟然沒死在裡頭,命還挺大。

但他表麵還是客套了一句:“朝淩仙尊。”

溫玉沉唇色發白,怎麼看也不像是沒事,但最先發覺的仍是華清棠,他擰眉,良久,朝溫玉沉道:“師尊可是身體不適。”

溫玉沉搖搖頭,沒吭聲。

在沒想出如何知曉他上一世因何而死的情況下,他還是有必要跟華清棠保持些距離的。

他手中冒著虛汗,眼前也暈的厲害。

他盯著沐少卿的劍穗。

估計是張鄞的仙力注入劍內時也沾上了點,畢竟它倆是一塊料子,雖然分開了,但沾上些仙力也屬正常,不然這凶獸怎會如此輕易便清醒了。

溫玉沉看那幾人嘰嘰喳喳的覺得吵的頭疼,開口訓斥,但沒想到自己的聲音竟然如此沙啞,話說出口時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吵夠了麼,若沒處理好正事便閉嘴,若處理好了還不滾出去。”

言下之意,沒處理好得閉嘴,處理好也要閉嘴,並且立刻滾出這山洞。

空氣靜默了一秒。

薑陶笑著打圓場道:“仙尊說的是,方才是因為弟子頭回喚醒凶獸,有些稀奇,便忘了還要回師門稟報此事,多謝仙尊提醒。”

其餘幾人也沒說什麼,畢竟如今他們可是收了這凶獸為小弟,要知道上輩子圍剿溫玉沉可沒少了這凶獸的助力。

左右溫玉沉再囂張也活不了多久了,他們又何必非要跟溫玉沉爭個高低。

溫玉沉疲倦極了,頭也不回的出了山洞,華清棠跟在他後麵。

他小聲問。

“師尊可有受傷?”

第 72 章

溫玉沉平靜道:“沒有, 隻是有些累了。”

心臟驟然掀起一陣刺痛,他微微蹙眉,手指收緊一瞬, 轉而恢複原樣, 朝華清棠道:“你且先走罷,為師想起還有要事, 去去就回。”

華清棠來不及說什麼,就被他遠遠的甩在身後,見他沒再繼續追上來,他立刻卸力, 體內的祀幼竄動, 不知為何,怨氣似乎比先前更多了。

他一手撐著樹乾,指腹壓的泛白, 一陣沒由來的窒息感使他下意識的大口呼吸著。

“為何這般難以壓製…”分明前些日子還極易控製。

溫玉沉的眉頭緊緊貼在一起,四肢開始乏力, 但他不想坐在這不大乾淨的地方,他強撐著力, 一揮袖, 那套華貴精美的桌椅就格格不入的擺在深山老林裡。

他當即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靠在椅背上,腦內的記憶如同潮水不斷湧上。

那些被他掩埋在長河中的記憶瘋狂充斥在他的腦海裡。

“你說我們給他取什麼名字好?”女人聲音有些虛弱, 但難掩欣喜。

男人腦中靈光一閃, 他道:“一片溫玉沉秋雲,不如就取玉沉二字, 玉乃石之美者,亦同君子, 沉字也好,他生來便擔著重任,望性子持重些。”

女人伸手戳了戳熟睡的嬰兒的臉,輕聲細語道:“我還是覺得沉字不好,他若以後長大了能成個正人君子倒也好,不過若是成不了,也無妨。”

女人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他再不濟,也會有你我幫他添補家產,日子過得輕快些,也是好的。”

這句話不知是怎麼觸到了男人的黴頭,他立刻打斷了她:“這話以後不要再說了,他生來就姓溫,即便如今溫家不是朝廷上叱吒風雲的溫家,那也是富可敵國。”

“他既姓溫,便合該擔著他的責任。”

他瞧著女人錯愕的神情,語氣一緩,又道:“不過你說得也對,雖然他姓溫,但也是我們的兒子,我自然不會苛待了他。”

“阿婉,這些日子你辛苦了,要好好養養身體。”

養溫玉沉此事並不輕鬆,光是保他的命就掏光了壓箱底的名貴藥材,才堪堪吊著一口氣,讓這個與溫嵐毫無血緣的“長孫”活了下來。

而溫嵐想的則更深遠。

他需要讓溫玉沉出眾,但又要在他出眾的同時讓他逐漸荒廢處理家族事宜的能力,因為他不會讓溫玉沉繼承到任何溫家的東西。

他清楚的知道溫玉沉並非自己的血肉,若是有一天當真被他知曉了此事,他便需要預防溫玉沉搶奪家產。

而溫嵐老謀深算,他不會給溫玉沉反應過來的機會,他要讓溫玉沉覺得自己待他極好,但又不會真正的危害到自己的親手兒子的地位。

這樣即便他不念及舊情,也鬥不過自己的兒子。

他要給他那還未出世的孩子鋪路,拿溫玉沉當靶子,讓溫玉沉承擔一切明槍暗箭,最後再感激涕零的覺得他是一位好父親。

三歲時,溫玉沉身體還是不大好,他鬨了脾氣不想喝藥,一個失手將藥碗推翻,不知混了多少名貴藥材才熬出的一碗價值連城的湯藥撒了滿地。

溫嵐臉色冷了下來,他扭頭就走,溫玉沉蒙了一瞬,隨後立刻跳下凳子追上他,抱著他的大腿奶聲奶氣的朝他道歉。

“爹爹…爹爹我錯了,爹爹不要走…”

但溫嵐毫不猶豫的將他踹到一邊,瓷碗的碎片紮到他的手心裡,他控製不住眼眶裡的淚,滿腔委屈隨著“哇”一聲湧出,第一個趕進來的是他娘。

沈婉嚇得立刻把他抱到懷裡,一邊哄他一邊問他的手為何會傷。

溫玉沉不說話,他委屈極了,隻是抱著沈婉的脖頸不撒手。

沈婉的衣襟被他哭濕了一片,她也不惱,隻是溫柔的給他上藥,輕輕的吹著他的手心,包紮好後又將他抱進懷裡。

“不疼了,娘親給阿玉吹吹就不疼了。”

沈婉不喜歡叫他玉沉,或者說她隻是不喜沉這個字,她覺得這個字太重,玉或許隻是期許,但沉便是要將他的未來束縛在這四方天地。

但她性子軟,不敢反抗自己的夫君,就連她嫁進來時也總是一副受人排擠的樣兒,偏她的夫君也同她一樣並非大房,無法為她撐腰,更不願為她出頭,有時還會變本加厲將氣撒在她的身上,直到溫玉沉誕生,她的日子好過了很多。

她便覺得溫玉沉像是她的救星,像是她的護身符,給她帶來了如此多的好運,因此連帶著對溫玉沉的愛也像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般。

其實即便她知道了溫玉沉不是自己親手的孩子也會裝成全然不知。

她不會親手毀了自己的一切,溫玉沉是她的福星,更是她的護身保命符,她很愛溫玉沉。

後來是溫嵐叫沈婉做些綠豆糕,再有自己端過去,送到溫玉沉身邊,溫玉沉還在生氣,看到溫嵐時就轉過身子不理睬他。

溫嵐拿著綠豆糕遞到他的嘴邊:“玉沉,你身子骨不好,且不說這藥有多貴多難尋,萬一就因為少了一碗藥,你不在了…”

溫嵐哽咽開口:“你娘她該有多傷心,你平日裡耍耍小性子也無妨,但此事關乎你的身體,為父不能放任不管。”

溫玉沉冷哼一聲,算是原諒了他,甜滋滋的吃起了綠豆糕。

其實溫玉沉喜歡甜食的原因也是因為他吃了好多苦藥,隻有在吃完苦藥後吃了沈婉給他做的甜滋滋的綠豆糕他才覺得好過些。

打從他記事起就被灌下一碗碗的湯藥,小時候他不知道怎麼形容這陣令他抗拒的味道,他隻知道他不喜歡喝藥,他很討厭喝藥。

而他爹又不允許他吃糖,說是長了蛀牙,祖父就不會喜歡他了。

他那時就想,祖父若是真的喜歡他,又怎麼會因為自己喜歡吃的東西不對他的意便不喜歡自己了呢?

他娘見不得他天天都垮著一張小臉,於是學著做了綠豆糕,又不會放太多糖調味,又能解了藥的苦。

沈婉還特意問過大夫,所幸這些藥材裡並沒有跟綠豆相衝,而又因為它本身就是藥材,興許還能對溫玉沉的病情好轉有所幫助。

不然她也不敢給溫玉沉亂喂什麼東西,她十分寶貝溫玉沉,因此在溫玉沉大部分記憶裡沈婉都是一個極為溫柔的存在。

她會在溫玉沉被罰後柔聲安撫著他,會為他做不用忌口的甜食,也會在他身子好些後帶他出去散心。

相對於溫嵐而言,沈婉跟他更為親近。

當然,在沈婉的調和下,溫玉沉逐漸也覺得溫嵐也是在為了他的未來做打算,後麵的記憶全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除去溫玉沉喝藥時的不情願,日子也算安穩。

“夠了!!!”溫玉沉攥成拳的手狠狠往粗糙的樹乾上打,樹葉霎時掉落一片,他像是剛從夢魘中驚醒,雙眼布滿血絲。

他仍舊不可控製的憶起了溫嵐握著他的手,教他寫自己的名字。

他的名字寓意很好,但這份情真的是屬於他的麼?

他不該姓溫,也不該名玉沉。

他的一切都不屬於他。

他闔上雙眼,壓下莫名的怒意。

他不該沉溺在這早在幾百年前就消失殆儘的事物中。

他總算平靜下來,後緩緩睜眼,冷靜的問係統:“這就是你最開始說本尊一定會成為書中“反派”的原因?”

此刻他是不排斥係統的,因此係統立刻回道:“最開始我不知,但你的命定結局便是被正義之人誅殺,而正義之人便是沐少卿等人。”

“你自然會有…”

溫玉沉嗤笑一聲:“放你的狗屁。”

他一手側撐著腦袋,手中折扇被他撐開,他盯著扇麵,聲音涼薄不帶有一絲情緒起伏:“本尊可記得你與本尊第一次失聯時,曾問過本尊掉到了哪。”

“你若真能預知未來,窺探過去,不妨再看看,本尊那一次,去了哪,做了什麼。”

係統被他問的一愣,說不出什麼話來,因為係統也無權查探被溫玉沉改過且斷聯的部分劇情,這一世被溫玉沉改了的情節並不會全都顯現。

隻有波及到主角或是導致配角提前死亡才會顯現,而溫玉沉第一次與係統失聯時並未對任何人造成傷害,又如何會記載在冊。

溫玉沉的心臟狂跳,他在賭這天命能改,且不止能改他一人的。

若是係統沒能說出口就說明隻需要避開某些範圍,就能逃這所謂的天命。

“…我不知。”

溫玉沉如獲大赦:“你不知麼。”

他把玩著手中折扇,如初見時的氣定神閒:“那你覺得你還有何證據值得本尊相信,本尊日後一定會死。”

“本尊陪你玩的時間夠久了——每件事都是由你引導,最終才會同你說的結局相差不大,若是這些事本就是由你故意而為,倒也合情合理。”

他無形中釋放的威壓令人近乎窒息,想要立刻逃離:“你覺得你這本尊這還有什麼可信度麼?”

他不緊不慢的繼續道:“本尊不會對一個誆騙戲耍本尊的東西手下留情,若是你沒有什麼證明,叫本尊親眼所見——”

他並未繼續說下去,唇角一揚,“嘩啦”一聲,折扇合了起來,他緩步朝山下走去。

第 73 章

“你要我如何證明?”係統的聲音平緩, 但卻格外突兀。

“讓本尊看到本尊是在何處被圍剿致死。”溫玉沉最開始是想讓係統給出華清棠死時的畫麵。

但係統隻說過可以完整的看見自己的上一世的所經之事,其他人的死亡畫麵恐怕係統也無權知曉。

因為係統所言的劇情一直是實時推進,而自己所提的死亡畫麵是在未來, 且會展現導致華清棠死亡的重要人物, 劇情提前泄露,要是能除去害死華清棠的真凶, 係統大概率可以放給他看,隻可惜難點就在這。

但若是換成自己死前的畫麵便不會讓係統為難,畢竟自己所提之事於係統而言易如反掌,且劇情不會提前泄露。

因為從最開始, 係統就明言告訴他, 是由沐少卿幾人將自己圍剿誅殺,即便自己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係統道:“我沒辦法把死亡畫麵調出來給你看,不過我可以把你送進去。”

溫玉沉揚了揚眉梢:“怎麼送?”

係統道:“把你的意識存放在上一世的“溫玉沉”體內, 你可以感受到他的情緒也可以看到他做了什麼,但你無法控製身體的主權。”

“倒也跟調出畫麵差不多, 但此法相對危險,如果你意誌不夠堅定的話, 可能會受到影響, 被上一世的自己所同化。”

係統把一直想問的話提了出來,係統怕再不說溫玉沉一個不高興又跟自己斷了聯係,到時候想問也找不到人:“溫玉沉,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排斥我啊?”

“我明明沒得罪過你, 也沒騙過你,你為什麼不信我。”

扇骨“吧嗒”一下敲擊在木桌上, 發出一聲脆響,溫玉沉難得有興致沒有繞過這個話題:“本尊怎知你有沒有騙本尊, 況且你覺得你的言行舉止有一處不像騙子麼?”

溫玉沉覺得自己能信係統屬實是自己太閒了,又或者是潛意識希望它是真的,真的能預知未來,讓他避免錯誤的選擇。

但他實在沒想到自己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的存在。

思及此,溫玉沉自嘲的笑了一聲。

原本安放著的荷囊忽然湧動起來,不等溫玉沉反應,荷囊內就冒出了個小腦袋。

荷囊裡竟然生出了個身形圓滾滾的小奶娃,這小奶娃臉上肉嘟嘟的,長得甚是可愛。

而且他發現,這個小奶娃有點像華清棠…

他沉默了一瞬,盯著光溜溜的奶娃娃嘴角一抽。

這小妖是他跟華清棠的頭發成精了。

溫玉沉:“……”

他原本想著自己的頭發能成精的原因是靈力茂盛,而添入了華清棠的發絲便會導致靈力分散,所以他沒想過…

“衣服,冷。”這小妖不光長得像華清棠,聲線也同華清棠大差不差,但他的聲音比華清棠的要稚嫩一些,像是還沒過變聲期的華清棠。

溫玉沉沒想到這小玩意兒還會說話,看在他像華清棠的份上,把他從懷裡半掉不掉的荷囊裡拽到了自己手上。

隨後荷囊被他變成了一件合身的衣裳,直接穿到了那小妖身上。

“你想叫什麼?”溫玉沉倏地想起了給華清棠買的小泥人,他在臥房裡尋覓了半天,總算是找到了,然後他把泥人擺在小妖身邊,仔細打量一番。

得出結論,還是小妖好看,這泥人捏的華清棠太醜了。

“你方才,是在笑我麼?”小妖氣鼓鼓的盯著溫玉沉看,沒答他的話。

溫玉沉一愣,隨後想到自己在他誕生前確實笑了一聲,他語氣柔和起來,看著這小妖跟華清棠一樣生氣都是抿唇不理人覺得有些好笑。

“不是,笑你乾什麼?”

有點像縮小版的華清棠。

小妖麵色有所緩和,又問:“那你為何要笑?”

溫玉沉心情不錯,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肚子:“在笑人與人的差距太大了,就跟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猩猩似的,有的人天生璀璨,有的人生來就如同困獸,隻能拚命掙脫束縛。”

小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哦,你罵我是猩猩。”

溫玉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本尊看你跟猩猩二字倒是投緣。”

“不如叫華星辰。”

他不等小妖反應,又道:“小名猩猩。”

華星辰臉色黑如鍋底,他不像彆的妖物,未化形前他也有些零碎的記憶,他知道“猩猩”是個周身長毛不大好看的活物。

這人竟然叫他猩猩!!!

“我不要。”

溫玉沉笑意不減:“反抗無效。”

華星辰哼一聲甩頭,他的靈力都用來化形了,此時根本沒什麼多餘的用來反抗溫玉沉,隻能雙手抱臂黑著臉轉頭表示自己的不悅。

但溫玉沉很喜歡這個名字,雖然他也覺得不好聽,但他特意取了華清棠的姓和自己的名給他,所以不好聽也成了好聽。

他本來想直接叫華星辰“溫猩猩”但他想到了自己的姓都是偷的,哪來的臉讓彆人隨他的姓。

故而,他選了華清棠的姓,但隨了華清棠的姓便不能叫如此隨便的名字,“猩”字便改成了“星”,在不改變原意的情況下,他藏了個私心,把自己的名字也加了進去。

但這個辰與溫玉沉的沉不同並非是有什麼重任等著他去擔著,而是星辰,天上最為耀眼的存在。

常有人說月亮是整片夜空最為奪目的存在,但溫玉沉總覺得星星比月亮好看。

因為隻有在滿天星河時人才會駐足在原地,向天上望,但若隻有月亮時就需要月圓才會引人駐足。

哪怕隻有零星幾顆,也像是有魔力般,地上的人會抬頭數一數,指著星星許願,或者數好了後再數一遍。

它總能讓人甘願為它停下腳步。

溫玉沉這麼想著,就推開了窗子,一手捏著華星辰,將他放在窗沿,華星辰順勢坐在邊上。

“不是罵你。”溫玉沉一頓,補充道,“你的大名意同這天上的星河。”

華星辰問:“那小名呢?”

溫玉沉:“地上的黑猩猩。”

華星辰:“……”

華星辰覺得他有病,但叫這個名字倒也不是不行,畢竟華星辰是靠他身上溢出的靈力才得以化形的。

就算這人取名難聽了點也算是他的恩人。

“能不能不叫我小名。”華星辰試圖討價還價。

溫玉沉眼帶笑意拒絕了他:“不能。”

華星辰放棄掙紮,悶悶不樂的仰頭望天。

次日,溫玉沉正準備跟華清棠說一聲帶他跟華家夫婦辭行,剛走到華清棠臥房前,就聽到趙慕菱的聲音。

“本來我與你爹還想著今年怕是沒法給你過生辰了,沒想到你竟趕著這幾日回來了。”趙慕菱雙手捏著華清棠的臉,華清棠麵無表情的被自己親娘狠狠揉搓。

“瞧瞧,隻是幾日未見,我兒就清瘦了許多,今日我兒生辰定要多吃些,補一補身子。”

華清棠猶豫不決,他已跟著師尊出來這麼久,若再耽擱一天…

“華師弟起了麼?”溫玉沉十分識趣的在門口喊了一句,他不願給趙慕菱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

木門敞開瞬間,趙慕菱臉上掛滿了笑:“小許啊,怎地起的這麼早?我想著你們剛除了妖要好好歇息一下呢。”

“今日是有何要事麼?”話音一轉,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僵硬了一下,又故作鎮定的問:“…可是你們有事要忙,要回邵陽了?”

華清棠察覺到趙慕菱的異常,正要開口安撫她,就見溫玉沉淺笑著搖頭。

“不是,是因為今日是華師弟的生辰,我這個做師兄的總不能在他生辰那天睡得跟死豬一樣吧。”他半開玩笑的將趙慕菱逗笑。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來不及給棠兒過生辰了。”趙慕菱笑著又往華清棠耳畔湊了湊,低聲道,“你這個師兄人還挺好,你可不能給他罵跑了啊。”

華清棠想問她為什麼自己要罵溫玉沉,但趙慕菱先一步走了,留下兩人麵露尷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師尊。”華清棠輕聲問道,“你怎會知曉今日是我生辰?”

溫玉沉故作高深,勾了勾手,叫他過來,華清棠下意識聽了他的話,乖乖靠近他,直到足夠防著彆人聽到他倆交談的聲音才停住腳步。

溫玉沉微微俯身,溫熱的呼吸打在他的耳廓之上,癢意漫延。

華清棠身子一僵。

“師尊…你…”

“你猜。”

他說完又直起身子,唇角噙起一抹笑意,隨後認真道:“起得早了,剛想尋你,走到門口剛好聽到你娘說今日是你生辰。”

“禮物麼…”溫玉沉仔細想了一下,然後從腰間拽下荷囊,打開荷囊,華星辰冒出頭,“送你個…兒子?”

華清棠:“?”

華清棠被他的話驚得半天沒動。

“但是不是這個兒子,這個是樣品。”話罷,溫玉沉把華星辰又塞了回去,“我可以再給你做個兒子。”

華清棠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師尊竟然會這麼堂而皇之的說“送你個兒子當生辰禮物”。

“…多謝師尊厚愛,這就不必了。”

華清棠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難道他師尊真打算送他個兒子???

溫玉沉也覺得自己這個禮物有點令人難以接受,他給自己找補道:“其實,它可以給你養老送終。”

華清棠:“?”

第 74 章

溫玉沉想著頭回給他過生辰總不能送一個他不喜歡的生辰禮物吧?

於是, 他決定問問華清棠他想要什麼,反正華清棠要什麼自己都能拿出來,拿不出來的就花些銀子, 若還不行就搶來。

左右華清棠想要什麼他都給的了。

溫玉沉清了清嗓子, 問他:“你想要什麼生辰禮物?”

華清棠薄唇翕動,聲音小到微不可查:“想要師尊陪我。”

華清棠有點難為情的彆過臉, 泛紅的耳根和白裡透紅的脖頸暴露他此刻的慌張。

攥著扇骨的手微微收緊,他有點後悔問出這話了。

本來想著等陪他過完這個生辰便要與他保持距離,至少在想出破了華清棠死局的法子前跟他保持距離。

因為溫玉沉總有種預感,他覺得華清棠的死跟自己有很大關係。

“師尊若是不便奉陪也無妨。”華清棠見他良久沒回, 便主動給他找了台階, 隻是不難聽出他語氣中的失落。

睫毛簾子輕顫著,溫玉沉倏然一笑,伸手掰正他的臉, 戲謔的看著他,唇角淺勾著, 語調拉長,像是在逗弄他:“生氣了?”

“…沒有。”

溫玉沉笑意更深, 眉眼柔和, 這回倒是讓他看見自己那不合身份的小虎牙了:“華清棠,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我是問你想要什麼生辰禮物…”他話還沒說完,華清棠就點了點頭。

“我想要的生辰禮物便是師尊陪我一日。”華清棠聲音平緩, 但聽著卻有些低落, “之前你從沒陪過我,也沒有陪我過過生辰。”

“什麼?”後半句他沒聽清。

“…我說生辰禮物不能是讓師尊陪我一日麼?”

溫玉沉略顯無奈, 失笑應下,他不知道為什麼華清棠對自己陪他這事耿耿於懷:“沒說不陪你, 但這不能算生辰禮物,所以,告訴我,你有什麼想要的?”

華清棠思量片刻,如實道:“我什麼都有了。”

溫玉沉語塞。

他什麼都有了,什麼都不缺,可溫玉沉就是想要送他點什麼,就當作一個念想,若是日後自己出了什麼意外,又或是不能與他相見,總歸也能讓華清棠記住自己。

他不想讓華清棠忘掉自己。

什麼是最為難忘的生辰禮…

溫玉沉還在思考送他什麼,袖口被人拽了兩下,華清棠輕聲道:“師尊為何出了幻境便躲著我。”

華清棠本來不想問,但他還是想知道,明明前些天還好好的,為何出了幻境就又恢複到最初那層略微疏遠的關係。

華清棠眸子清澈,瞳孔映出那人身影,看不清是何情緒。

“…可是我做了什麼惹師尊不悅的事?”

溫玉沉看著眼前人,睫毛簾子遮下一片陰影,良久,他開口道:“沒有,不是你的問題。”

華清棠疑惑抬眸,對上他那雙含笑的眸子:“那師尊為何不願理睬我?”

溫玉沉唇角微彎不著調的戲謔道:“不是不願,是不敢。”

“跟你共處一室便是對為師定力最大的考驗。”

華清棠反應了一會,瞳孔倏地放大,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為老不尊”的師尊,拽著他袖口的手猛的收了回來。

溫玉沉揚了揚眉:“但為師的定力是有目共睹的。”

華清棠滿臉寫著“我不信”。

誰家有定力在掛房梁上的時候還能…

溫玉沉輕咳一聲,試圖挽尊:“為師的定力還是不錯…”

華清棠深表懷疑。

溫玉沉放棄掙紮:“…為師若是有定力就天天跟你睡一起了。”

華清棠讚同點頭。

溫玉沉:“……”

誰教他這麼拆人台的,換個人早就跟他打起來了。

雖然打的結果也隻可能是華清棠大獲全勝,那人帶著一身傷敗興而歸。

華清棠猶豫了半天,總算下定了決心,朝溫玉沉撲了過去——

溫玉沉被他抱了個滿懷,雙手無措的平舉於雙肩,似笑非笑的問他:“怎麼了?”

華清棠彆扭道:“我沒抱過師尊,生辰剛好試一試。”

溫玉沉被他逗笑:“你試什麼?”

華清棠理直氣壯岔開話題:“今日是我生辰。”

溫玉沉“嗯”了一聲,哄小孩似的由著他道:“好,今日生辰,你最大。”

華清棠沒抱多久,或者說他不習慣跟人肢體接觸,分開時溫玉沉在他耳邊低語道:“你喜歡的話下次我便抱著你…”

“不喜歡。”華清棠斬釘截鐵,他隻是趁生辰做一下之前沒做過的事,倒也不必次次如此。

溫玉沉也不自討沒趣,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那白日你想做什麼我都陪你可好?”

華清棠下意識問:“那晚上呢?”

溫玉沉神神秘秘道:“這是秘密,等到了晚上你便知道了。”

華清棠隻得應下:“那師尊今日能陪我…”

“陪你去哪都行。”溫玉沉伸手指了指天,“你今日便是要天上的星星為師都能給你摘下來。”

華清棠歪了歪頭:“也不是不行。”

溫玉沉眉骨微揚:“那今夜便給把它摘下來,送給你。”

“師尊晚上再摘也不遲。”

“現在先陪我去一處…”話音一頓,他思量了片刻,“秘密基地。”

溫玉沉沒見過什麼所謂的“秘密基地”,聽他這麼一說也來了興致,揚了揚頭,道:“你帶路。”

華清棠麵露難色,有點猶豫道:“那可能,不是路。”

華清棠沒再多言,在前頭帶路,華清棠帶他走到了一堵牆前。

華清棠蹲下身子,指了指那狗洞,那雙淩厲的鳳目帶了些許期待的看向他,讓人難以拒絕:“師尊…”

溫玉沉隻聽到自己的心臟咯噔一聲。

這是…要他堂堂朝淩仙尊鑽狗洞?

絕無可能!

“師尊你怎麼卡在洞裡了,要不我把牆劈開…”華清棠說著就要喚出燭封。

“不必!”溫玉沉立刻拒絕。

那怎麼能行,若是劈了開了牆引來了彆人,那豈不是要把臉丟個一乾二淨。

溫玉沉後悔鑽這狗洞了。

又折騰了半天,溫玉沉總算從狗洞裡鑽了出來。

溫玉沉狐疑道:“你真有潔疾麼?”

華清棠點頭:“不過不是天生的。”

溫玉沉伸手抹去了他臉上的一抹臟汙:“你的潔疾還能收放自如?”

他倒也不是懷疑華清棠蒙騙自己,隻是隨口一問。

華清棠並未解釋,隻是微微側頭,在前方帶路,溫玉沉也沒繼續追問。

腳下的路崎嶇不平,與外頭繁華的街道截然不同,小石子鋪滿了地麵,溫玉沉百無聊賴的踢著一塊石頭往前走。

一個不注意,石子兒被踢飛進了花叢中,找不見蹤影。

他隻得抬眼,滿片花海映入眼簾,各色蝴蝶繞著華清棠,他像是天上下來的仙君,無論如何都能討人歡心。

眼前一隻手托著個蝴蝶,舉到他麵前:“這兒其實是我阿娘的小花園。”

他想起自家院子裡也有個花園,便開口補充道:“是她與父親相遇的地方,後來他們定了親,父親就把這地方買了下來,成了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小花園。”

“再後來便是有了我,阿娘喜歡帶我到花園裡,然後拽一朵花彆在我耳邊。”

溫玉沉俯身,順勢拽了幾個他瞧著順眼的花:“是麼?”

“嗯,她還會叫父親嘲笑我,說我合該是個姑娘。”

隻一會兒功夫,溫玉沉編好了個顏色極為豔麗的大紅花環,替他戴上,十分滿意道:“好看。”

其實普通人穿紅衣或是帶著紅色配飾會喧賓奪主,但華清棠的容貌像是老天爺賞飯吃,少年氣十足的同時舉手投足間又儘顯矜貴氣質。

華清棠一愣,伸手想要將花環取下,卻被溫玉沉抓住了手腕,微涼的觸感讓他下意識的躲閃:“師尊…”

“為何要摘下來。”

華清棠抿了抿唇:“我不是姑娘家。”

“沒說你是姑娘家。”溫玉沉鬆開了拽抓著他的手,又取下幾朵淺色的花,做了個花環,戴在自己頭上,“誰說隻有姑娘家才能帶花環了?”

華清棠的手在花環上停住,沒了下一步動作。

“不過你若是不喜歡,便不戴。”

華清棠不是不喜歡花環,隻是幼時經常被趙慕菱往頭上搗鼓些好看的小玩意,上到珠釵步搖,下至野草野花,趙慕菱什麼都想往他頭上塞。

後來他出去時便經常被人說他該是個姑娘,但他不喜歡被人這般討論,因為這樣會讓他覺得趙慕菱不喜歡他,更喜歡那個不存在的“姑娘”。

直到他開始抗拒這些東西時趙慕菱才逐漸發覺不對,仔細問了才知道竟還有人這般說他,那會兒趙慕菱氣的直咬牙,怒罵這群人是閒的沒事乾來討人嫌,不過此事之後,趙慕菱便承諾以後也不會再往他頭上放些姑娘家戴的東西了。

那時華清棠想說自己是喜歡花環的,但礙於趙慕菱告訴他那是姑娘家的東西,他便沒能將自己喜歡花環的事說出口。

而後,這小花園便成了他一個人的秘密基地,因為趙慕菱和華閆不想引起他不好的回憶,而這些不好的回憶裡就包括了這個小花園。

華清棠垂下了手:“喜歡的。”

“我是喜歡花環的。”

日落西山,華清棠帶他在小花園裡喋喋不休的講述一些他覺得有意思的事,時不時還會給溫玉沉提問——

“師尊,你覺得…”

溫玉沉立馬攤牌:“為師方才什麼也沒聽清,隻顧著看你了。”

他想多看看華清棠,不然以後躲著他的日子要怎麼過。

華清棠:“……”

他也沒生氣,恰好此時逐漸升起點點微光,落在了他們的花環上,還有一些繞在他們的身邊。

“…螢火蟲?”華清棠很久沒見過螢火蟲了,上次見到螢火蟲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溫玉沉將落在自己手心的螢火蟲遞到他跟前,倏地,華清棠頭上的花環似有所感,不斷透出微光。

花環上覆著溫玉沉的一縷靈力,這縷靈力便可以讓花蕊吸引到螢火蟲,其實他本來是想直接引出螢火蟲的,但後來看見這片小花園就改了主意,因為把靈力放在花環上會更浪漫些。

說來也是巧,除了編花環他爛熟於心外,其他一竅不通,但凡換個彆的他都會選擇直接引出螢火蟲而非以花環為引。

溫玉沉半開玩笑道:“星星摘了,還想要什麼?”

華清棠唇瓣開開合合,半天說不出話,他沒想到溫玉沉還真送來個“星星”。

溫玉沉補充了一句:“塵陽殿的東西都是你的,我問的是彆的,比如你想要像沐少卿那個什麼玉觀風月劍麼?”

“銀票的話你家似乎不大缺,但你要是想不到要什麼,為師先送你些奇珍異寶?為師的寶貝倒也不少。”

他又道:“實在選不出要什麼,為師也可以把東西全送給你。”

說著,他從在華清棠的手心上淡淡畫了個符:“此符可以在塵陽殿任何一個地方通行,包括…為師的寢殿。”

眼看著要入夜,溫玉沉不等他繼續說些什麼,不知在哪拿了個發帶,捂住了他的雙眼:“抓著我的手。”

溫玉沉的聲音像是鎮定劑使他在黑暗中也能心安。

“好。”

他第二次為華清棠用靈相體。

隻見紅綢疊滿麵,在踏入靈相體的瞬間,華清棠的衣裳也成了金絲為輔的大紅喜服,就連蒙著他銀白發帶也成了大紅色,映襯著他的肌膚雪白,更像是位不可褻瀆的仙君了。

溫玉沉將他的發帶解下,心中隱約擔心他萬一不喜歡自己該如何收場。

他不喜歡…便剛好有理由跟他…

“師尊是要與我成親麼?”

第 75 章

迎上那雙墨色鳳目, 溫玉沉喉結滾動。

嗓音沙啞,忐忑不安的避開了他的視線:“嗯。”

他壓下翻湧的情緒,強壯淡定道:“你若不喜便不成親。”

華清棠將手中發帶一端遞到溫玉沉都手中, 輕聲道:“我記得成親時都要拿紅綢錦球。”

他倏地抬眼與華清棠對視。

他這是, 應下了?

溫玉沉本沒打算聽華清棠答應這擅作主張的婚事。

他本意便是想借此讓華清棠對他的記憶加深,即便沒有成親, 也與成親無異。

隻是他沒想到華清棠竟如此輕易便應了下來。

“你可想好了?若是與我成親便沒有父母見證,也無賓客,隻有我們自己知曉。”

“今日還要早點回去,師尊若不快些我們恐怕趕不上家中酒宴了。”華清棠沒有回答願與不願。

他知道自己本來不該應下, 但他在看到靈相體內的一切時又忽然想應下來了, 左右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應與不應又有何區彆?

溫玉沉一怔, 想再問一遍,就見華清棠紅著耳根, 小聲的嘟囔了一句:“這算是生辰禮麼?”

溫玉沉道:“不算,生辰禮不能跟它混為一談。”

而後他也沒再繼續追問, 隻是手裡扯著紅綢, 與華清棠並肩走在那條一眼就能望到儘頭的小道上。

靈相體是隨著溫玉沉的思緒所變換,此刻天空降下一片花海,紅色的花瓣像是在為他們鋪路, 他們逐步踏在花瓣上, 剛留下的腳印又被新落下的花瓣覆蓋。

溫玉沉側著頭,仔細看著那張熟悉的麵龐, 華清棠的雙眸微微下垂,不知是在分神瞧些什麼, 睫毛濃密上挑,下頭是高挺流暢的鼻梁——

唇瓣也透著一抹紅…

“我們拜什麼?”華清棠問。

他倆一不能宴請四方拜天地;

二沒有雙親見證不能拜高堂;

那便隻剩下對拜可行了。

溫玉沉眉眼一彎,與他麵對麵,率先低了頭:“對拜三次,便算是禮成。”

“好。”他們手中握著豔紅的發帶充當紅綢,扯著它對拜,看起來有些滑稽。

“一拜相知自相許,與君同心結。”

華清棠也順勢低下了眉眼,與他錯開了視線。

“二拜朝朝及暮暮,與君久相攜。”

束發的紅繩隨著華清棠的動作下移,直直垂入他的領口之中。

“三拜生死亦不渝,與君永無彆。”

話落,溫玉沉抬眸便瞧見了落入領口中的束發紅繩,剛一伸手想要將他領口的發繩歸順到他身後,就被他攥住了手,眸色微變,儘量將聲音放的平緩:“師尊,我們還沒喝合巹酒,不算禮成。”

溫玉沉收回手,想著他大抵是猜錯了,以為自己要對他做些什麼,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指了指自己的領口。

華清棠反應過來,耳根漲紅,將發繩拋到身後,僵硬的直視著前方,不敢看溫玉沉一眼,生怕看到溫玉沉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讓自己更加丟臉。

“合巹酒要在洞房裡喝。”溫玉沉逐步向他逼近,在兩人僅剩一寸距離時停住腳步,彎下腰,吐出的呼吸燙的華清棠心跳加速,“你能洞房嗎?”

華清棠“嗯”了一聲,似是證明什麼似的,他又補充了一句:“我若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如今該是成了親。”

溫玉沉在他耳邊嗤笑,道:“你現在也成了親,郎君。”

一聲郎君,將華清棠腦中所想的一切都攪亂,他不知要說什麼,隻是大腦一片空白。

“郎君,真要與我洞房?”溫玉沉尾音上揚,像是蓄意挑逗。

“若是真要洞房,那可要快點,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溫玉沉停頓片刻,笑意絲毫不減,“春宵一刻值千金。”

華清棠緊繃著,看不出有何反應,隻有他自己能清楚的聽到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華清棠睫毛簾子一顫,他嗓音略微沙啞道:“合巹酒還沒喝。”

意圖再明顯不過,溫玉沉也沒繼續追問,一手輕搭在他的腰間,不知何時多了個桌子在華清棠身後。

他被抵在上頭,溫玉沉輕攬著他的腰,另一手托著他,下一秒,桌子憑空消失,他渾身的重量都壓在了溫玉沉的那隻手上。

失重的感覺讓他下意識的摟住溫玉沉的脖頸,隨後他反應過來這是溫玉沉故意而為。

可偏偏他又不能說些什麼,因為這是他默許的,他自願的。

溫玉沉低聲笑著問他:“喜歡這樣抱你麼?”

華清棠將腦袋埋的更深,靠在他的頸窩處,額間印記不斷發燙。

溫玉沉倒也沒奢望這位臉皮薄的小少爺回答他什麼,他將華清棠抱回了臥房之中,床幔交錯,他一手撩起床幔,又將華清棠輕放下來。

桌上擺著合巹酒,溫玉沉倒了酒,但在將酒杯遞過去時動作一停。

洞房花燭,他若是喝的翻臉不認人,恐怕不妥。

他又訕訕將酒放回桌上,溫玉沉惡趣味的當著他的麵寬衣解帶。

華清棠幾乎要將整張臉都扭到身後去。

“躲什麼,你不是說好要洞房,左右洞房時你也會看到。”

華清棠又糾結了一番,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於是又扭回頭,直勾勾的看著溫玉沉寬衣解帶的動作。

溫玉沉:“……”

溫玉沉被盯得不好意思寬衣解帶了,偏偏華清棠還問他:“師尊為何不繼續了?”

溫玉沉咬牙切齒:“繼續,怎麼不繼續。”

竟然被他反將一軍,溫玉沉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他硬著頭皮在華清棠灼灼目光中褪下外衣。

四目相對,溫玉沉覺得自己還是去死比較簡單。

華清棠也自顧自的解著衣帶,直到身上剩了一層薄薄的裡衣,他才停手,隨後雙唇緊抿,緊張的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溫玉沉這會兒也不尷尬了,隻是靜默的看著華清棠自己將衣帶解開,口乾舌燥,他清了清嗓子。

床幔順勢遮擋而下。

溫玉沉沙啞著嗓子道:“你若是難受,隨時可以叫停。”

華清棠眼周微紅,鼻音略重:“好。”

吻如同細雨密密麻麻的落在他的唇上,與前幾次不同,這一次溫玉沉像是有意教會他接吻似的,控製著他呼吸的頻率。

一旦他錯了頻,溫玉沉的唇就會立刻貼上來,直到將他的呼吸節奏帶回,才會鬆口。

華清棠被他吻的唇瓣發麻,腦內昏沉,微微皺眉表示抗議,又或是在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時悶哼一聲向他求饒。

但這招不太管用,溫玉沉隻會放他一會,便又會用手握著他的脖頸向下壓,直到貼到他的唇,被他抵開牙關,舌尖肆意在他的唇齒間攪動。

另一隻手扶著他,後頸也是一陣涼意,激得他想躲,偏偏他又被禁錮著,動彈不得,隻能由溫玉沉擺布。

太涼了,華清棠想。

與指腹薄繭相碰的瞬間,他失力的跌入溫玉沉懷裡。

酸脹感混雜著疼。

他咬著唇,偏頭靠在溫玉沉頸窩上,身體不由自主發顫,但他仍然不願意發出任何不該有的聲響。

指骨緩緩而動,溫玉沉竟無師自通的熟絡了起來,他清楚的感知到懷裡的人顫抖的更厲害了。

“師尊…”華清棠艱難的吐出一句話來,尾音不知轉了幾個彎。

他呼吸一沉,但仍未開始下一個步驟,隻繼續重複如今的動作,他不想傷到華清棠分毫,自然是要耐心十足的做好功課。

但華清棠就不那麼好受了。

他被溫玉沉弄得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力氣,隻能靠在他身上,無聲的哽咽著,不讓溫玉沉瞧見。

指尖一轉,華清棠不可控的悶哼一聲,雙眸渙散著,勉強撐著不讓自己失控太多。

他的手跟華清棠的體溫差了太多,即便已經接觸良久也仍舊是相差甚遠。

在華清棠幾乎要昏睡過去時,溫玉沉總算開始向下進行。

他緩緩將華清棠扶起,看著原本昏昏欲睡的人忽然驚醒,瞳仁映出自己的臉,失神的望向自己。

他垂著眼,扶著華清棠緩緩下墜,華清棠被迫撐著他的胸膛,感受不屬於自己的微涼,無措的等待著溫玉沉下一步動作。

但溫玉沉似乎也在等著他。

“要歇一會兒嗎?”

溫玉沉問他。

華清棠開口失聲一瞬。

“…要早些回去。”

溫玉沉挑眉,戲謔的看著他:“那是要快些,郎君怎麼不動?”

華清棠:“……”

這要他如何動?他如今整個人都得靠著溫玉沉借力,才能勉強挪動一點身體,現在還要他自己動?

微張著紅腫的雙唇,緩緩喘氣努力平緩氣息,他實在說不出彆的話,他說不出讓溫玉沉來的話。

調整了好一會兒,他慢慢吞吞的起身,但回去時卻支撐不住自己,一跌,隻覺得五臟六腑移了位似的,疼得厲害。

略微失焦鳳目濕潤薄紅,眼眶酸澀,他吸了吸鼻子,但還是覺得莫名委屈。

“…哭了麼?”

溫玉沉動作一頓,他沒想到早些日子許下的親眼目睹華清棠被自己欺負哭的願望竟這般實現了,隻不過沒有得償所願的歡喜,隻有他猝不及防的慌了神,不知要如何是好。

沒等他做出什麼反應,華清棠的唇便覆了上來。

溫玉沉一愣,旋即又握著他的後頸,細細的吻了起來。

眼尾的淚痕逐漸乾涸,溫玉沉的動作仍然溫柔,不是他不想熱烈些,隻是他怕華清棠會不適應。

畢竟這麼個細皮嫩肉的矜貴小公子,他怎麼舍得像自己想過的那樣對他?捫心自問,他是舍不得的。

他仔細的瞧著華清棠的神情,將華清棠不知何時又落下的淚輕吻下去,十指相扣,他壓在上頭,動作輕緩,不願將華清棠弄傷分毫。

“師尊…”華清棠努力壓下席卷而來的倦意強撐著眼,勉強偏頭看向合巹酒,沙啞著嗓音朝溫玉沉討價還價道,“合巹酒,還沒喝。”

溫玉沉氣不打一處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最終是被他氣笑了:“這麼半天你隻想著喝酒了?”

華清棠的思緒飄遠,良久,才低聲給自己辯駁道:“…沒有。”

喝了酒,才能算禮成。

後半句話沒說完,他就撐不住,眼皮一合,睡著了。

溫玉沉歎了口氣,但也沒狠心叫醒他,畢竟餘下的時間不多了,他頂多再睡一會便要回去吃飯了。

他抱著華清棠,踏入池子,伸手一點點引出不屬於華清棠的東西,華清棠下意識的蹙眉悶哼,像是在抗議。

溫玉沉無奈,輕聲哄道:“一會兒就好了,彆亂動。”

話雖如此,但華清棠也沒少動,他迷迷糊糊的抱著溫玉沉的脖頸,然後咬了一口。

“嘶…”

怎麼還咬人啊。

這人咬得還怪用力的,要不是他睡著了夢魘,這會兒估摸著咬得更狠。

溫玉沉一邊將他清洗乾淨,一邊被華清棠當成磨牙棒,時不時咬上一口。

溫玉沉倒也不生氣,也就是被咬了幾口,不礙事,隻要不咬在他衣領蓋不住的地方就好——

下一秒,華清棠就咬在了能讓人一眼注意的地方。

溫玉沉:“……”

他嘴角一抽:“…祖宗,彆咬了,再咬見不了人了。”

華清棠在又要咬上他的時候,溫玉沉眼疾手快的抵住了他的額頭,隨後把胳膊放在他嘴邊。

“…真是欠你的,咬吧。”

華清棠毫不留情的咬了上去,疼倒是不怎麼疼,但牙印還是會留下來被人瞧見,而溫玉沉不想被他父母發現,被誤會成在“師弟”生辰當日去彆處尋歡作樂,帶“師弟”玩了一天才回去紈絝之人。

但如今他隻能設法尋個高領衣裳將脖子上的印記蓋住…

第 76 章

華清棠睡得很沉, 整個人都掛在溫玉沉的身上,最後還是溫玉沉幫他擦乾了頭發,換好了衣裳。

華清棠睡著時呼吸很輕, 但看著卻比醒著時還要凶上不少, 即便闔上了整張臉最具有攻擊力的雙眸也足以讓人望而生畏。

大概是因為他平日便如同熟睡時一樣臭臉,而睡著時他又不會搭話, 自然就會讓人覺得他更凶了。

手指不由自主靠近華清棠泛紅的唇瓣,指腹撫過,原本有些發腫的雙唇逐漸恢複原樣。

指腹撫過每一寸被他沾染過的地方,他親手把所有殘留的痕跡抹去。

最後他的手懸停在自己被咬後留下不深不淺牙印的脖頸。

他能把這印子除了, 這樣也是最保險的辦法, 不會讓彆人發現,比用衣領擋著安全得多。

但他卻莫名下不去手,指尖停留在被咬出的印子上, 在觸碰到它的時候,他的眼前立馬浮現出華清棠抱著自己脖頸, 顫聲喊自己師尊的畫麵。

“……”

他總覺得若是抹去了,或許就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他還是沒下去手, 舍不得將這印子消了, 胸腔內像是積壓了許多無法宣泄的情緒堵的他心慌,他找了個剛好能蓋住印子的衣裳,換好後又待了一會, 算著時間差不多了, 想要叫醒華清棠。

但在開口前又有些舍不得叫他了,他睡得這麼沉, 叫醒了會很難受吧。

溫玉沉就不喜歡睡得正香時被人叫醒。

於是他輕輕扶起華清棠,彎下身子, 將華清棠背了起來。

能晚起一會就晚起一會。

溫玉沉決定在鑽狗洞的時候再叫醒他。

起身時,他又深深回望了一眼婚房,目光又在合巹酒上停留片刻。

要是我酒量好些便好了。

合巹酒還沒喝,怕是日後也沒什麼機會再喝了。

溫玉沉唇角扯起一抹不大好看的笑,眼裡難掩失落。

罷了,一杯合巹酒而已,他與華清棠是對拜三次成了親的,即便沒喝合巹酒,也會相守到白頭。

“師尊…”華清棠沒睡醒,但隱約睜開眼,鼻音略重,不自覺帶了些撒嬌的意味,但他自己絲毫沒有察覺。

才走到一半,華清棠就迷糊著醒了。

“嗯。”溫玉沉繼續背著他往前走。

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華清棠有些羞恥,掙紮著想要下來,溫玉沉隻能停下腳步,問他:“不睡了麼?”

華清棠應了一聲:“…不睡了。”

剛一下來,某處就傳來難言的痛。

小臂被華清棠猛的一拽,溫玉沉立刻扶住了他,緩了半天,華清棠總算是鬆開了抓著他的手,默默彆過臉,權當什麼都沒發生。

溫玉沉也沒戳破他:“要歇一會麼?”

華清棠逃似的立刻拒絕了:“不必了。”

一回生二回熟,這回溫玉沉鑽狗洞倒是鑽得快,反之,華清棠頭一回感受到鑽狗洞竟然如此困難。

正常走路還好,但這會要靠雙膝撐著他便支撐不住了,雙腿打顫。

良久,他總算鑽了回來,但卻以一種難以言說的姿勢撐著地麵——他的腿麻了。

華清棠把頭埋得極低,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

溫玉沉眼帶笑意的蹲下身,一手將他扶起,總算讓他坐了起來,伸手輕揉著他的腳踝——

“嘶…”癢意同那抹微涼同時傳遍四肢百骸,他下意識的想躲,但被溫玉沉牢牢的攥著腳踝,動彈不得。

“好些了麼?”溫玉沉抬眸,淡淡的問。

注意力重新被溫玉沉引回,他試探的動了兩下:“…好多了。”

溫玉沉又握著他另一隻腳踝揉了揉,腿雖然好了,但華清棠的臉像是被蒸熟了似的,從脖頸開始漲紅。

溫玉沉哼笑一聲,掀起眼皮:“方才也沒見你這般不好意思。”

話音剛落,華清棠片刻不留的起身,隻留給他一個背影,但不難看出華清棠有多慌張——他同手同腳的往前走,自己卻沒發現。

府中不知何時掛上了紅綢,趙慕菱還找了人吹嗩呐——鑼鼓喧天,隻聽一聲巨響,夜空中炸開絢麗的煙花。

“少爺生辰快樂!!!”

華清棠剛踏入大門,府內下人就像是提前演練好似的齊刷刷的拿著綠豆糕以及裝飾用的綢緞捧花朝他喊。

“生辰快樂。”耳畔一陣暖意,溫玉沉的聲音被著又一次綻放的煙花壓下。

華清棠扭頭,與他對視。

他無聲問:“師尊說什麼?”

溫玉沉笑著,又俯下身,在他耳邊一字一句道:“我說——”

“生辰快樂。”

“這回可聽清了?”

撲通、撲通——

心臟跳動的聲音似乎蓋過了這府中的人聲鼎沸,耳邊不斷的回蕩著那句前世今生第一次聽到的屬於他的生辰快樂。

“棠兒!生辰快樂!”

“小棠兒,生辰快樂啊。”趙柳然同趙慕菱華閆一起,舉著不同的糕點,遞到他眼前。

某些事變得跟上一世不同了,但似乎又沒什麼不同。

他的父母和姐姐還是同前世一樣,但變了的是這次還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帶著他回了家,讓他在這次生辰與家人相伴,沒有像上一世隻留他一人在塵陽殿,伴著皎潔月光,孤零零的過了生辰。

那夜沒有人對他說生辰快樂,也沒有什麼合他口味的吃食。

隻有他一個人。

“發什麼愣,伯母還在等你。”溫玉沉輕聲喚他。

溫玉沉倒是很久沒過生辰了,這回瞧見華清棠的生辰宴一時間還有些陌生,其實他早些年也辦過生辰宴。

是什麼時候不辦了——或者說,是什麼時候開始沒有人記得他的生辰了呢?

似乎是在塵意知死後,不對,他過得本就不是他的生辰。

而是彆人的生辰。

從始至終他便沒過過一次自己的生辰,他也不知自己的生辰是何日。

趙慕菱看他站在原地發呆,伸手將他拽到桌前:“小許怎麼不過來,可是這菜沒有合你胃口的?”

溫玉沉回神,淺笑搖頭:“沒有,隻是想到了些往事,一時感慨,便失了禮數,還望伯母見諒。”

華閆自然揭過此事:“哎,棠兒還不知道你阿姊定了親吧?”

聞言,華清棠一愣,他憶起上一世的確有過趙柳然成婚一事,隻是那時似乎是趙柳然已經成完了親,第二日書信才到。

華清棠問:“何人討得了阿姊的歡心?”

趙柳然低著頭,模樣嬌羞:“你莫要再說了。”

華清棠大受震撼。

原來阿姊也有這麼…小鳥依人的時候…

他哽了一瞬,轉而看向趙慕菱。

哦,正常了,連阿娘都會偶爾在他爹麵前羞澀一下,那趙柳然如此模樣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是個狀元郎,雖然窮的很,但人倒是樸實,待柳然也是極好的。”趙慕菱夾了一筷子菜,往華清棠碗裡放,“柳然嫁與他也算門當戶對,畢竟…”

華清棠低垂眉眼,情緒有些低落。

溫玉沉見他不對,不動聲色的問道:“趙姑娘準備何時成親?若時間合適,或許我與師弟能一同趕回來討杯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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