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扁舟悄悄從西渡口出發,沿著江南的支流,鑽進了群山之中。
然而進入山穀後行不多時,便有數道人工修築的攔河壩擋住了唐星的去路。
唐星不得不棄船步行,舉目望去,四周沒有人煙,更無耕田。
沿著支流向深處走了兩個時辰,連續過了三道山坳之後,唐星終於看到了目的地。
一座依山跨河而建的巨型木工所。
正如同之前酒館中那位傭兵所說,這個在廢棄伐木場基礎上重建的木工所大的有些過分,數棟建築都依照山勢走向而建,與山崖峭壁相連,其間幾進院子,都是藏在石簷之下,更有一間大屋是開鑿了山洞而建,其下有支流的末梢穿入,似乎是從那裡沉人了地下河流。
山穀入口處開始修築了巨大的籬牆,護衛人數雖然不多,但各個都十分精乾,唐星也算見多識廣,能夠看出這些護衛雖然穿著隨意,但骨子裡動作都有板有眼,應該是出身軍伍。
作為一間木工所,即便是為了防範異獸的騷擾,也不可能請的起如此精乾的護衛防衛,其中的問題不言而喻。
“果然是和紅石大公有關!”唐星心中猜測。
再向穀內潛行,越來越多的異狀顯露出來,山穀內堆積如山的木材似乎長久未動,但穀內道路卻被累累車轍損毀殆儘,越來越多的空獸籠被閒置丟棄在各個角落,數車葷素食材放置在露天之下招開了成群的蠅蟲,顯然並不是給人類食用的。
唐星聽到了獸鳴,並不僅僅是六臂魔猿的叫聲,還有數種聲音混雜在其中。
到了山穀末端,一間巨大的木屋幾乎阻斷了整個山穀,河流末梢從木屋底部流入,泛著浪花,聯想到那些能夠噴神水彈的音爆蛤蟆,唐星意識道,恐怕這裡就是那些水怪出現的源頭。
所有的信息都指明了這木工所就是那些活體機關的‘娘家’,如果把這情報彙報給禁術塔,這裡很快便會被徹底搗毀,對於將禁術使用者和天道宮視為死敵的禁術塔,這件事情甚至要比帝國的安危還要重要。
但是,作為鷹門少主,對情報的敏感和執著讓他想要查的更深、更細,從唐領墨穀,到紅石城紅葉坊,再到東林道的異獸暴走,他隱約覺的在這一切背後似乎還有更大的陰謀,無論是紅石大公,還是神秘的天道宮,他們所謀求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說僅僅是為了爭奪帝國的皇位,那麼無論是使用禁術,還是刺殺皇子,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會打擊皇室的權威,但同樣也會招致教會和其他世家的反感,在現在這個世家力量淩駕於皇權的時代,紅石大公這樣做無異於殺雞取卵。
唐星心中認定,紅石大公絕不會這麼傻,在這背後應該還有更深的秘密才對。
眼前阻斷山路的大屋並不能難住擅長潛入的鷹門少主,唐星悄無聲息的拋出鉤索,躍上屋頂,沿著山崖與屋頂的微小縫隙,鑽進了最深處鑿山而成的涵洞中。
沒有一絲光亮,唐星也不敢取火照亮,在冰冷鋒利的石壁下慢慢摸索前進,手腳身體也不知被劃破了幾處,還數次因為空間不足而折返另尋它路,反反複複進退嘗試,終於摸到了大屋的尾部,山洞內豁然開朗,無數的燈火將這裡照亮如同白晝。
山洞內十分安靜,但下麵的情景卻是熱火朝天。
隻見十餘個身穿長袍的年輕人每人都占據著一張巨大的工作台,用鑿刀在雕刻木甲陣紋,旁邊的坩堝中沸騰著渾濁的法墨,腳旁的石臼裡還有殘留的玉髓粉末,各種瓶瓶罐罐堆砌在周圍,一名負責審核的長袍長者不停的遊走檢查,用特殊的圖尺檢查新製木甲的規格和陣紋完成效果。
唐星取出特製的鐵手,攀附在洞頂,尋著陰暗處,一點一點的朝深處移動,絲毫不敢發出聲音,等到轉過一個拗口,又是新的大廳展現在眼前。
這裡明顯是下一道工序的加工場所,經過粗製的木甲在這裡被組裝調試,最令人驚奇的是廳內正中那隻巨鼎,其中放滿了紅芒四射的血玉,這些血玉品質雖然不高,但數量巨大,學徒們將其安置在每片木甲的陣眼上,不但可以為活體機關提供能量,還會在機關失效後發動自爆,確保禁術機關不會落入外人之手。
山洞越往前越發幽宓,但獸吼聲仍不絕於耳,唐星順聲繼續前行,隻見前方在水路兩側都開有幽室,這些獸吼便是從這些幽室中傳出來的,應該便是將禁術木甲安裝在異獸身體裡的加工車間了。
唐星並不敢鑽進幽室內,那樣太容易被人發現,他隻能尋著水路而行,幾經躊躇後終於潛入了最大的一間石窟內,越穀河這條向南的分支終於在這裡消失,潛入地下或許成為了地下河,在石窟正中有一深潭,譚邊有數十條鐵鏈垂到水中,鐵鏈微微晃動,似乎在水中鎖住了什麼活物。
唐星換了個角度,終於看到在一座大石台的背麵,幾個年輕學徒齊力將一條巨大怪魚在操作台上固定好。
這怪魚體形碩大,前後約有兩米長,巨口利齒,尾部和背鰭發生了異變,尾巴長而粗壯,令人毫不懷疑它的巨大拍擊力,而背鰭則先前凸起變成了長長的觸手,約有四米多長,生有一排吸盤,同樣粗壯有力。
唐星看的倒吸一口冷氣,表示從未看到如此模樣的怪魚,看它那恐怖的體態身形,估計絕非善類,極有可能也屬異獸之類。
主事的學徒長親自動手,將一條如同骨刺般的木甲成品,強行插進怪魚的身體內,估計是為了評估改裝的效果,整個過程並不對異獸進行麻醉,異獸自然劇痛掙紮,兩邊另有六個學徒齊力控製才讓改裝得以順利進行。
唐星這次看的清楚,那木甲顯然是按照怪魚的體型特製的,長段粗細都有考量,從魚身開始,一直到尾鰭,木甲沿著魚背一路刺入魚身體內,兩側的機簧彈出扣在魚身兩側,同樣有短刺牢牢紮入魚身內。
木甲最特彆的地方是在魚尾和觸手處,怪魚整個魚尾都為木甲包裹,如同魚鱗般一節一節的木甲上蝕刻著陣紋,應該是有特殊的法則能力賦予,而觸手上的木甲則像一串珠鏈,吸附在每個吸盤的背麵,似乎是可以強化觸手吸盤的吸力。
最為可怕的裝備是在魚怪觸手的尾端,學徒長竟將一隻金蓮爪裝在了觸手上。
唐星十分了解這種刺客常用的兵器,這金蓮爪收起時如同蓮蓬花苞,前段有尖刺能夠咬住敵人,一旦得手,花苞便能綻放,內外兩側鐵刃花瓣會交替展開,形成一股向前鑽入的旋勁,不停的絞入敵人體內,隨著金蓮花的收放,越來越深,越來越緊,直至將敵人的五臟六腑絞成肉醬,是種極為陰損霸道的奪命殺器。
那學徒長對這種活計顯然已經是駕輕就熟,很快就完成了改裝,他的幾個助手們齊心協力拉動鐵鏈,將木甲魚怪拖入潭中,但似乎是哪裡出了問題,魚怪一入水中,卻隻在岸邊翻騰,不停用背部撞擊岸邊青石,似乎想要擺脫背上的木甲。
唐星聽到那學徒長惡狠狠的罵了一聲,從武器架上拎起一根魚叉,走到岸邊朝魚怪插去,想要驅離,未等他捅得幾下,突然那魚怪被改裝的觸手射了出來,將學徒長的雙腿纏住,徑直拉到了水麵上空,那剛剛被學徒長按到觸手上的金蓮爪噗的一聲鑽入了學徒長的腹部,隨著一道血箭從中射出,整個石窟內都充滿了學徒長的劇痛哀嚎。
兩位黑袍人被聲音驚動,從一側的幽室中走出,唐星認出那黑袍的款式,與送學營見過的朱懷仁穿著為同款,其中一人明顯是個女性,帶著麵紗,身形柔弱,苗條多姿。
唐星緊忙移入石窟頂上的陰影內,控製呼吸,生怕被對方發現行跡。
不多時,學徒長停止了慘叫,身子被魚怪甩回了地麵,腹部被開膛破肚,遍地是內臟的碎片,慘狀令人作嘔。
“早就說了要小心,尤其是鬼喉不在的時候,這些怪物可不好控製,要加倍小心。”柳林聲音冰冷,走到潭邊探頭看了看,唐星遠遠的似乎看到他雙手結印連續變幻,口中念念有詞,在岸邊翻動的魚怪背脊上的木甲發出劈劈哢哢的響聲,魚怪先是變得僵直,而後終於漸漸平靜,沉入了潭底。
柳林回頭掃視了一眼其他驚魂未定的學徒,隨手指向一人說道:“現在這裡由你負責了,工作繼續,萬事小心。把這屍體丟進水裡喂魚,彆浪費。”
聽到命令後,學徒們立刻動起手來,人人臉上都寫滿了麻木,唐星看的心中感歎,在這裡人命竟然已賤到可當獸糧!
處理完突發狀況,柳林和那神秘女子再度返回幽室,唐星悄悄潛行過去,雖然不敢進入,但他將身體附在幽室外的石窗邊,也能隱約聽到一點裡麵的談話內容。
“綠營那裡可是毀了我一年的心血啊,難道僅僅是為了給他們一個教訓?”柳林的語氣中滿懷不滿,聽得出他在天道宮中地位並不高,對所有的計劃並不了解。
“是也不是,所有的計劃都是環環相扣,隻有到最後你才能看到全貌,我也同樣。” 那女人的聲音聽起來軟糯舒緩,充滿磁性,令人舒悅。
“鬼喉應該知曉全部計劃吧,他是天道宮的創始人,從頭到尾似乎都是他在出謀劃策。”
那女人並未回答,似乎是在點頭或者搖頭,唐星不得而知。
“後麵的計劃他不再參與了?他在東林道說過要去江北郡唐領,難道又是要去墨穀?”
唐星聽得心頭一震,心道果然是與墨穀魔猿圍獵有關,終於找到了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