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逐漸高懸,陪著奶奶最後一次走一遍家鄉的小路,回家時,隻迎來了一張黑白的照片。
賓客喝完酒都離開了,隻剩下自己家的親戚,每個人臉上都露出空落的神態,也有人表現出些許輕鬆。
而爸爸猶如失去了魂魄一般,一直忙前忙後始終不讓自己停止片刻,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隻是悶頭忙碌著。
而這次大姑父的離去更加給爸爸還未從上次親人逝去未愈合的傷疤上撒了把鹽,大姑父一向都對爸爸很好,爸爸在這個大姑父麵前也時常像小孩一般調皮。大姑父不善言辭,他對爸爸的好從來都是落到實處。
雖然大姑母有一些精神疾病,但是大姑父從來都不曾嫌棄她,而是儘心儘責地照顧她,就衝這份恩情,也足夠讓爸爸對這個大姐夫感恩戴德。在小孩眼中,他是一個無趣的人,他就是一個典型的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整天沒日沒夜地和田地為伴,而他不僅要外出下地,家中大大小小的瑣事和家務也全都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從來不會叫苦連跌,隻會更加拚命地乾活。他從來不會逗小孩玩,隻是家裡的果樹成熟了,就騎著老舊的自行車裝好一麻袋水果。
可是遇到事他從來不怕事,所以在爸爸心中,大姑父就像是可以給自己依靠的父親一樣,彌補了爸爸缺失的父愛。每當爸爸遇到什麼難事,大姑父都會聞訊趕來,詢問爸爸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有大姑父在,爸爸的背後不是空蕩蕩的。不容置疑,他在時,就是爸爸最堅實的後背依靠。雖說大姑父也不是能夠大筆一揮地拿出巨額,但是隻要他有,爸爸要,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拿出來。
有時候,我都覺得大姑父太慣著爸爸了,甚至是對爸爸無限的偏愛,爸爸在他麵前就像俏皮的稚童一般。偶爾我總想,如果爸爸年紀再小一點,是不是還會爬到大姑父身上,揪著姑父的胡須,玩弄著大姑父的頭發,賴在大姑父身上不願下來,而大姑父嘴裡念叨著不要胡鬨卻又隻是憨厚老實地衝爸爸笑。
爸爸從來不喊大姑父叫姐夫,而是喊他叫草包。聽說是因為年輕的時候大姑父看起來癡癡傻傻的,做事很離譜,於是他們家鄉人給他取了綽號叫草包。爸爸也總是嬉皮笑臉地打趣大姑父,大姑父從來都是一笑而過,任由爸爸怎麼胡鬨,他都不會給爸爸使臉色,而是憨態可掬地笑著。
那時我們還在鄉下住的時候,他總是騎著老舊的自行車到我家,他從來不會空手而來,特彆是碩果累累的秋季,他的自行車都快被沉重的水果壓垮了。
他一躍從自行車上跳下來,卸下自行車後背上用皮帶綁著的一蛇皮袋的水果,沉甸甸的袋子壓著他一頓一停地走進我家,他先跑到奶奶跟前問候“媽,我今天種了些橘子,拿來給你嘗嘗。”
奶奶趕緊走過來,看著又黑瘦了一些的大姑父,心酸地說“土包,太累了就少乾些,你太辛苦了,你看看你都累瘦了,要多吃點飯啊。”
大姑父淡然一笑,和藹地朝奶奶頻頻點頭,和奶奶寒暄一陣,就走到大門口,拿出一根香煙抽起來。
爸爸看見大姑父來了,欣喜若狂地從家裡跑出來,人未見笑聲先傳出來了,爸爸心花怒放地走進大姑父說“土包,你來了?看樣子今年收成不錯,應該能賺點小錢吧?”
大姑父靦腆地淺淺一笑,他的語速總是很慢,做事也是慢慢吞吞的,走路就像是活脫脫的一隻烏龜,慢慢悠悠地挪動。他害羞地撓著頭回答“還好吧,今年可能確實能賺點小錢,你今天還好嗎?我身邊還有點錢,如果你需要用就拿去。”
爸爸也得意地開懷大笑,爽朗地回答道“我今年做了一點小生意,也賺到一點小錢,不瞞你說,可能比你辛辛苦苦種田賺得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