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夜半,窩棚裡的人大都在睡覺,但清晰的呼嚕聲,和夾雜在裡麵的低語,仍讓這寂靜的夜顯出了幾分生氣。
太多細碎的聲音,代表著很多生命,這讓宋雨花的情緒越來越沉重。
她要怎麼說服眾人,離開臥龍寺,躲避戰事呢?
走到窩棚區邊沿地帶時,看到新添的幾個窩棚,宋雨花眸色越發暗沉,那些當兵的為什麼要引人們來臥龍寺?他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想不出頭緒,宋雨花無奈折身,她並不知道,就在她將將離開窩棚邊沿地帶,她剛剛停留的地方旁邊,某個狹小的窩棚內,傳出了小兒嗚嗚的哭聲。
緊接著,有人低聲咒罵,有人出言指責,有人唉聲歎氣,緊接著有個男子抱著個三四歲的孩子,鑽出了窩棚,在窩棚外的一點空地上,抱著孩子來回走著、轉著、哄著,他的聲音非常輕柔,漸漸的,男子懷中的孩子安靜了下去,男子也沉默的看向了遠方。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經過了兩個月的長途跋涉,白日裡剛剛在此落腳的宋明乾,他身後的窩棚裡,住著宋家眾人。
一家人太久沒有睡個安穩覺了,宋明乾也很困,可是他懷中的傻兒子一路上給眾人添了很多麻煩,他不想難得好眠的夜又被傻兒子打攪。
說到底,他是怕,到最後連這僅剩的孩子也舍棄。
自從在雲華縣聽宋明德說見過巧秀娘仨,他多想再見見她們啊!可是放下羞恥心,跟著弟弟找過去,巧秀娘仨卻已經沒了蹤影。
很明顯,巧秀娘仨不想見他,那件事對宋明乾打擊很大,從那日起,他越發的寡言,也越發的疼護傻兒子。
一路過來,有人看出了他們一家的特殊,便勸他們棄掉傻兒。
宋明乾對此不顧不聽,越發堅決的抱著傻兒不撒手。
其實,宋明乾作為宋寶兒的爹,他比誰都清楚,亂世中一個傻兒子的存在意味著什麼,就像當初麵對娘和妻女時,他選擇了娘舍棄了妻女一樣。他知道,在留下傻兒與一家多一份生機麵前,他應該果斷舍棄傻兒子。
可是每當宋明乾心裡冒出一點點由頭,就心中痛苦,好似時間回到了七年前,他又站在了妻女與娘的選擇上。
宋明乾死命留著傻兒,好似隻有如此,他曾經的舍棄才能被掩蓋,他這些年來心底的悔恨才能被撫平。
離開窩棚區後,宋雨花去了通往桐城的大道,她看著大道,靜立良久,仔細捕捉著周圍的聲音,沒有,沒有軍隊行軍的聲音,也沒有再出現夢裡那般的預兆。
明明什麼都沒捕捉到,她的心卻始終無法平靜。
宋雨花沒有聽到動靜,也沒有等來警兆,心中的不安卻時時提醒著她,夢中所見八成會發生。
良久之後,宋雨花默不作聲的歎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在災難來臨之前,先找找退路才是正解。
思及此,宋雨花往臥龍寺後山走了一遭。
臥龍寺後的山,名喚石頭山,石頭山、山如其名,整座山體就如一塊巨大的岩石,堅硬無比,也正是因為山石堅硬,整座山上統共也不過寥寥幾株、長在峭壁石縫裡的迎客鬆。
樹不成森,且枝葉稀鬆,根本做不得掩體。
不過,雖然沒有茂密的樹林,卻有些山腹腔洞,倘若軍隊不搜山,這些腔洞倒是可以作為難民的暫避之所。
但是如果當兵的來搜山,那躲在山腹腔洞裡的人,便會成為甕中之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