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你娘的蛋,等你把老娘氣死了,還肝不肝?”古娘子雙手叉腰,像個雙耳瓶,怒氣衝衝數落勝金。即便怒火中燒,她也記得順手把門關上,生怕高聲喧嘩,引來旁人窺視。
這是節度使府西北角的一處偏僻院子,占地極大,房舍也多,可惜離主院太遠,不是上進人願意寄居的地方。因此順勢被劃歸給歌舞坊,平日裡排練,絲竹舞樂之聲不至於打擾周邊的人。
因這裡都是手無縛雞之力又容貌豔麗之人,院牆砌得格外高、格外厚。院牆外就是後街,住著節度使府的管事、奴仆、老卒之流,是圍繞著節度使是生存的末流人戶。
“娘,彆生氣,大好機會讓我抓住,日後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勝金熟門熟路挽著她娘的胳膊:“我在夫人麵前出頭了,日後也好謀個出身啊。”
古娘子怒氣更甚:“你要什麼出身?老娘生了你還不夠,你給我聽好了……”
“娘,反正你也不想讓我繼承你的衣缽,這回歪打正著了不是。”勝金嬉皮笑臉,她從小跟著母親,練習各類樂器,學習各種舞蹈,也肯下功夫,技藝是歌舞坊諸位舞姬中最好的。古娘子卻從來不肯讓她出現在人前。
有人在勝金麵前挑撥,說古娘子是不想她出人頭地,要扣她在身邊給自己養老;也有年老的仆從提點勝金,古娘子是心疼她,小小年紀在大人物跟前聽用,折了命的太多啦。
勝金無所謂,不登台可以,窩囊活著不行。
歌舞坊幾乎是節度使豢養的家妓,容貌姣好的女孩子不用說,她們最好的出路就是成為某位將軍的妾室,截至目前,還沒有哪位手眼通天的姐妹做得正妻。罷罷,即便做了正妻,殺妻殺妾給軍卒分食充饑的事也有過,再受寵也不如被拖下去的時候有力氣反抗逃跑。
甚至,那些身段好的男孩子,隻要願意,也能憑借身體往上爬。
這禮崩樂壞的亂世,能活著比什麼都強。可在節度使府,也是有鄙視鏈的。好容貌、好身段卻偏偏沒有好武力,被人欺淩是明擺著的。
歌舞坊中,安全的也就古娘子這樣年老色衰的,念在她一路追隨的份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時光堆積起的情分,總能在府中謀生。
古娘子狠狠戳勝金的頭,不說了,隻拉著她往房內去。“脫了衣裳讓我看看,我聽慧娘說你跑去青廬了,可有受傷?”
勝金把衣裳攏回來,“沒有,連跌傷扭傷都沒有,跟著練了這麼多年舞,這點兒事情,且難不住我。”
“你要作死,我可難不住。等你從高枝跌下來,我清明寒食給一炷香也算全了情分。”古娘子檢查過的確沒有外傷,一甩帕子走了。
勝金這才有空拆頭發,從昨晚到現在,她頂著一頭珠串,頭皮都繃麻了。幸虧年紀小,不用脂粉也是好顏色,不然簡直不敢想,要是淚水衝出兩條痕跡,那不是在臉上畫寬麵條嗎?腦補了這個畫麵,勝金就忍不住笑意。
房門被輕輕敲響,這是古娘子給歌舞坊定的規矩,府上其他人可不會這種節奏敲門。
“進~”
門吱呀一聲推開,慧娘進來,看勝金披散著頭發,端得容貌秀麗,且她眼珠是黑色的,頭發隻有微微蜷曲,眉峰卻不高聳,若非白皙的皮膚,簡直看不出胡人的特征。慧娘心想,莫非勝金的生父是漢人?
“發什麼呆呢?”勝金回頭問她,進門半響卻不說話。
慧娘嬌俏吸吸鼻子,“我且後怕呢。你說你,也太大膽了,若是讓刺客傷了怎麼辦?還和那些粗魯軍漢打交道,若是叫人搶了,上哪兒哭去?”
“這不沒事兒嘛!”勝金不以為意,繼續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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