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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的頭顱在高中生腿上滾過半個圈,仰麵朝上,大團的棉花從斷頭處漏出來,白布縫製的皮膚隨之凹陷進去,顏料塗畫出的五官本是樂嗬嗬的喜慶表情,這會兒卻扭曲成似哭非哭的模樣。
高中生人徹底傻了,瞳孔緊縮,眼皮眨也不眨,嘴巴微微張開,僵硬的癡愣在那裡。葛曼青喊了他好幾聲,他也沒半點反應。
新郎坐在高中生旁邊,靠另一側車門。他的頭發和西服應當在出門前精心打理過,可是現在卻亂糟糟的,胸花也歪了。車裡開了空調,不冷,他卻抖得像開了震動模式,嘴裡喃喃:“不是真的、我在做夢…不是真的、我在做夢……”
他的眼球不受他的控製,明明已經很努力地想要往窗外看了,可是視線不知怎麼的,偏偏扭轉方向,和司機的斷頭對上了眼——
慘白皮膚、濃眉黑瞳、殷紅嘴唇,臉頰上還有兩團鮮豔的腮紅。
司機的五官無一對稱,每一道筆畫都顯露出孩童簡筆畫才有的幼稚和粗糙。
新郎腦子裡的弦,啪嗒,斷了。
他一把抓起司機的斷頭,衝下車,奮力將頭顱拋擲到遠處,然後發了瘋似的在馬路上和樹林裡狂奔、尖叫、嚎哭。
車門大開,一陣冷風吹來,高中生打了個哆嗦。
“小夥兒,”葛曼青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你車我停對麵馬路邊上了啊。”
他終於有了反應,卻不是看葛曼青,而是望向腿上那一團團棉花。他雙手顫抖,抓起純白的棉花,捧至眼前——
葛曼青又眼花了。
她看見高中生手上捧的棉花變成了紅色血塊——又或許不是血塊,而是沾血的某種人體組織碎塊——葛曼青不知道那是什麼,一瞬間,眨眼而過,她沒看清。
高中生手抖得越發厲害,慢慢張大了嘴。葛曼青預感不妙,忙說:“等一下,你先不要……”
“啊啊啊——!!!”高中生哪裡聽得到她講話,尖叫一下子就從嗓子眼兒裡炸開來了。
“嘶……”葛曼青捂住耳朵,無奈,看看車裡、看看車外,深感為難。
突然間這麼一個爛攤子砸到她麵前,管和不管都令人頭疼。
揉了揉耳朵,葛曼青拉開前排車門,將司機的軀乾丟了出去。副駕駛上同樣是一具棉花人偶,麵部稀巴爛,已看不出模樣,胸花上寫著他是伴郎。隻不過,司機的脖頸斷口一看便知道是被暴力撕扯裂開,而伴郎麵部和頸部的痕跡卻像是被銳器劃開。
葛曼青沒有太在意他們“死法”的差彆,將伴郎也扔下車,稍微拾兜了下散落的棉花,然後把自行車硬塞進後備箱,箱蓋合不上就半敞著,最後到林子裡把哭得沒力氣的新郎拖回車裡。
正巧,高中生這時候嗓子也終於不堪重負,啞得發不出聲了。
葛曼青非常自覺地坐上司機的位置,係好安全帶招呼道:“安全帶扣上,我們準備出發了。”
後排三個人沒動,葛曼青回頭,認真道:“我六年前考完駕照就基本沒開過車了。”
話裡的意思很明顯,半晌,隻有曲又蓮眼珠微動,去摸安全帶,可幾下都沒能拉開。她放棄,抱緊了木偶娃娃,道:“走吧。”
葛曼青莫名有些感動:“感謝你們對我的信任。”儘管她一點都不信任自己。
車子慢呼呼上路,道路變寬,葛曼青逐漸找到了開車的感覺,大著膽子分神,啟動車載導航,問後排:“你們家住哪兒?我先送你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