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夏做完這句手語後,病房裡陷入了長時間的寧靜,隻能聽到筱筱身上醫療儀器的聲音。安清的腦海裡,在看到安夏做的手語後,變幻莫測地湧現了許多的回憶。
回憶是回憶,到底不是現在發生在身上,鐫刻到身體上的痛苦。安清經曆過很多事情,不會深陷於回憶的苦難。
她動作停頓了一下,看著麵前的安夏,她的神情甚至沒有什麼變化,隻問了一句。
“他沒把你怎麼樣吧?”
安清問完,安夏下頜一顫。
這是一種肌肉記憶,就像是你知道電過一下,你會顫抖一樣。就算電沒有過到你,你也會因為回憶起曾經被過到而顫抖。
安夏抬眼看向安清,她的眼中並沒有出現過多複雜的情緒,隻是在抬起手臂做手語時,指尖還在微微的顫抖。
安夏:沒有,保安把他帶走了。
“那就好。”安清看了安夏的手語,她低頭準備繼續喝粥,但是這件事情到底還是對她造成了一些影響,她將勺子放下,道:“他竟然還敢找來。”
對於安昆,安清沒有絲毫的感情,眼神中甚至連厭惡也吝嗇得不與施舍。
“他命好,沒找到我這兒來,要是找到我這兒來,我打到他直接住院。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能夠反抗他,他現在也老了應該沒多大力氣,下次你見了他,直接跟他打。”安清說。
安清拿著勺子攪和著粥,這樣說了兩句。她是能真的做到她說的那樣,把安昆打到住院的。但是她和安夏不一樣,安昆帶給安夏的痛苦從小開始,鐫刻入骨。安夏對於安昆是一種精神性的恐懼,她看到他可能隻會逃跑。
想到這裡,安清徹底吃不下飯了,她低下頭,眼中終究還是出現了一絲彆樣的情緒。她低頭沉默了很久,安夏過去抬手扶在她的肩膀上,安清紅著眼抬頭,安夏衝她一笑。
安夏笑得很安靜,很平淡,像是往日那樣的笑。她長得很單薄,很瘦小,在安清的記憶裡,她比現在還瘦小。那時候,她從外麵回去,看到安夏被安昆踩著臉揍,安夏渾身沒有一塊好地方。她的頭發被剃得亂七八糟,被踩在地上像是一個臟兮兮的破布娃娃。可是破布娃娃在看到她出現時,眼睛裡有了光,衝著她笑。
安清不知道多久沒有回憶起那個場景了,生活奔波,眼前的苦難都已經受不過來,所以也無暇顧及過去的回憶了。
現在,安夏乾乾淨淨,安安全全地站在她麵前。安清酸澀的眼睛眨了眨,抬手撫在了安夏單薄的後背上,撫了兩下。
姐妹倆簡單地互相安慰了一下,安夏和安清說了晏北辰幫忙解決筱筱手術費的事情。
安清是知道安夏這份工作的,王媽說是給一家很有錢的人家的少爺做私人助理,但是前提是她能留下。
關於安夏能不能留下的事情,安夏一直有發短信給她彙報情況進度。安夏對於晏北辰的評價,也一並都告知了安清。
昨天晏北辰說是直接把這筆錢給安夏的,但是安夏並不打算要。這筆錢晏北辰給歸給,但錢是他的就是他的,她借也歸借。
她決定未來很久都會做晏北辰的私人助理,如果他願意的話。而如果他不願意,要換掉她,她也會找彆的工作,繼續掙錢,存錢還她。
小保姆很窮,但是也知道不能白拿彆人東西。晏北辰能借,已經是幫了她大忙,她不可能直接要的。
而昨天安夏之所以跟晏北辰開口,也是因為碰到了安昆。安昆既然找到了姐妹倆,到時候肯定會來騷擾她們。如果隻是她們倆還好,現在還有個筱筱,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所以筱筱的手術必須馬上做,所以她才厚著臉皮跟晏北辰借了錢。
安夏在說了晏北辰給錢給筱筱做手術後,就和安清說了自己的想法。以後她的錢不會再打給安清,她會自己存一個戶頭,以十萬為檻,分次打給晏北辰。
安清聽了安夏的話,也沒有任何異議。姐妹倆想法差不多,現在能馬上給筱筱做手術,已經解了她們燃眉之急。其他的事情,她們都可以慢慢克服。
“好,我每個月刨去日用的錢,也會給你打一點。雖然不多,但是我們一起,慢慢就會還完的。”
對於筱筱能馬上做手術,做為母親,安清現在已經被這件事帶來的喜悅情緒充滿,她眼眶依然通紅,和安夏說著這話。
安夏聽了她的話,也沒有反駁她的說法,隻是笑著點了點頭。看到安夏點頭,安清支撐了這麼多年的脊梁骨終於彎了彎,她微微放鬆了一下,張開手臂抱住安夏,像是終於鬆懈下來的皮球。
“夏夏,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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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北辰帶來的人很快就到了。
那人到了以後,就給筱筱安排了轉病房手續。安昆昨天找來了十二樓,顯然已經知道了筱筱住在十二樓。昨天安昆走後,晏北辰在十二樓安排了七八個保安把守著電梯門,看到安昆就立馬扔出去,這也是昨天一晚上安清和筱筱能那麼清淨的原因。
而轉病房後,筱筱直接被安排進了vip病房。相較普通病房,vip病房的安保設施更是健全,也不用擔心安昆再次找來。與此同時,那人聯係了醫院相關方麵最好的醫生,和安清敲定了手術日期。
整整一天的時間,安夏都待在醫院裡,跟著那個人來回跑程序。等下午的時候,程序跑完,筱筱的手術確定下周進行,安清也和主治醫生交換了聯係方式。
困擾了姐妹倆一年多的問題,就在這短暫的半天時光裡解決。等解決完後,姐妹倆沒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感,反而像是被抽離了靈魂一樣,望著病房外的日光,像是沒有了生機。
這隻是累的而已。
人在長時間壓力和精力的拖拽下,在壓力消失後,總是會有這種疲乏感。
而安夏並沒有沉浸在這種疲乏感中多久,現在已經下午三點了,她也該離開醫院,回家去買菜做飯了。
安夏今天跑了一天,剛能歇會兒就要回去繼續忙。安清叮囑她注意休息,安夏衝她笑了笑表示沒什麼。而後,她和清醒過來的筱筱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醫院。
離開醫院後,安夏乘坐地鐵回了彆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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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夏和晏北辰現在所住的這套彆墅也是在南城的郊區。但是這裡沿海,而且是著名的財閥聚集地,所以相比海城的那套彆墅,這裡的基礎設施更為完善。就在彆墅不遠,就有幾家大型連鎖進口超市。
安夏去超市裡買了今晚做飯的食材,回到家後,接到晏北辰要回來的消息後,開火將晚飯做了出來。
晏北辰到家的時候,安夏晚飯剛做完。她剛將飯菜端到餐廳,就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小保姆係著圍裙,匆匆走到門口,看向了門口走進來的男人。
晏北辰也在進門換了鞋後,看到了歪著身體笑著看著他的小保姆。
小保姆身上穿著簡單的衣衫,依然在後腦紮了個低低的馬尾,她的頭發很好看,垂在了她單薄又微微凸起的蝴蝶骨間。相比昨天,小保姆像是已經恢複了往日的神情,漆黑的眼睛笑盈盈地看著他。
在他看過來時,小保姆甚至還抬起手臂,笑著對他做了一句手語。
安夏:歡迎回家。
餐廳裡有晚餐的香氣,女孩圍著圍裙笑著站在那裡迎接,落地窗外,夕陽透過玻璃照射進家裡,帶了一陣煙火氣的暖意。
晏北辰望著眼前的安夏,他的心像是一下被各種感官帶來的感覺充滿,甚至放大充滿。他站在那裡,看著站在那裡的小保姆。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小保姆不是小保姆,更像是他的妻子。
在這種感覺產生的刹那,晏北辰又冒出了一個念頭來。
這樣也不錯。晏北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