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2)

雲橫秦嶺 寄小舟hl 6009 字 3個月前

[]

火車駛入黃昏,建築變得稀疏,水田蘸著夕陽,在玻璃上塗抹出粼粼的光澤,簡參試圖放空,接受日暮籠罩視野。從上海到崇川,一切像回到原點,穿過他和任衍盛共同度過的時光,手指在車窗上描摹經過無數次的山脈,霧氣消散後隻留下淺淺的邊緣。

靠回椅背,簡參長舒一口氣,電影拍攝結束後,一種本能的逃避,他想遠離曾經和他息息相關的一切,同事、公眾,還有任衍盛,但當真正處理好所有無法推脫的行程,簡參才發現他無處可去。

或許可以去一個落地簽的小國,隻要關掉手機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簡參不想出現真正意義的失聯,以免自己的名字上娛樂榜的熱搜前,先出現在社會新聞裡。買票時選擇困難症作祟,麵對十數個國家舉棋不定,最後退出界麵,神使鬼差地買了回家的車票。

日程彈在通知欄,他才想起還沒有告訴蔣睿,即使日後要離開舞台,合約仍在繼續,玩個性也不能不聯係經紀人。蔣睿接通隻當不知道他的心思,讓他找個僻靜的地方透透氣,絮絮叨叨了一堆不可以拋頭露麵的注意事項,末了問他幾號回來,簡參隨便報了個一周後的日期,又後悔應該坦白自己想休長假,嗯嗯啊啊幾句,欲言又止,掛電話前隻反複說如果任衍盛問起就回不知道,沒等蔣睿再問就關了機。

列車報站,簡參開機就收到崇川市的歡迎短信,緊接著是蔣睿發來的一連串問號,還有他們團的群消息。小太陽頭像右上角綴了紅點,任衍盛給他發了十幾條微信,他不敢點開,甚至害怕看到最新一條,眯著眼自欺欺人地翻到媽媽,輸入到一半,任衍盛的電話就打來,簡參想按掉,又怕任衍盛認為他故意不接,隻好熄屏放進包裡,掩耳盜鈴。

裝模作樣到出站,報飯信息還滯留在手機,簡參久違地懷念起原來練舞室門口的麻辣燙,打車中途變了方向,經過去年剛落成的商業區,任衍盛的新代言沒有遺漏崇川這樣的小城市,射燈下的巨幅海報笑得很燦爛。

簡參突然很渴望有人和他聊聊任衍盛,他憋了一肚子有關這個人的秘密無人傾訴,像雨季的河流就要漫過閘口。

簡參第一次見到任衍盛,是一個暑悶難忍的下午,剛從兒童班升到少年班的他被媽媽領著,怯生生地站在教室門口,在同齡人裡本就不高的個子在這裡更格格不入,穿著洗到失去彈性的白T恤,下擺塞進運動褲裡,棒球帽歪戴著,不倫不類的樣子。

老師沒有停止動作,瞥了一眼就讓簡參直接進來,但簡臻有意要和老師打招呼,手扣著簡參的肩膀,不肯離去。

音樂暫停,任衍盛才注意到門口的人,一個看著比他小的男生,旁邊大概是他媽媽,正拉著老師講話。

簡參感覺四麵八方都有好奇的打量,自己的眼神無處安放,低頭盯著麵前的地板,冷不防被媽媽一推,讓他做自我介紹,黑腦頂囁嚅了幾個音節,老師同簡參的發旋大眼對小眼,教室裡的同學還在等下一個動作,老師朝簡臻擺擺手,先攬著小孩帶進班裡。

此後的一個半小時,任衍盛一直能看到那位家長在門口徘徊,偶爾湊近玻璃窗,探頭探腦。

簡參很緊張,他知道媽媽一直沒走,害怕被媽媽看到跟不上拍子的樣子,可越著急越出錯。他進門太晚,已經占不到能完整看到老師動作的位置,隻能在夾縫中跟著前排男生,亦步亦趨。

那個人穿著寬大的長袖衛衣,下擺隨胯部擺動,在膝蓋上方晃晃蕩蕩,動作間偶爾會露出瘦削的手腕,每一個動作都極其用力,似乎能聽到手臂劃過空氣的聲音。

下課時簡參從彆人的稱呼裡知道,他叫任衍盛,在簡參來之前,是這個班最小的學員,但卻很被看重,每節課最後的學員展示,他都是第一批被叫出來的人。

因為簡參個子低,簡臻總擔心小孩看不到示範,每次送簡參上課都提前十分鐘到,囑咐他站在前排,但簡參不想被彆人觀摩,也不願麵對自己總是慢半拍的動作,在媽媽走後就溜到後排。

升班以來,任衍盛更像他的老師。

簡參聽著老師口中的節拍,眼睛卻追隨任衍盛的動作和舞步,他甚至開始熟悉任衍盛的一些小習慣,比如擅自給沒有編舞的部分設計手部動作,被老師發現了會傻笑著聳肩。

十歲的簡參以為自己照貓畫虎的小心思天衣無縫,無人發覺,卻被任衍盛輕描淡寫地揭開,就在同樣的下雨天。

舞蹈課在周日午後,開始還是晴空萬裡,臨近下課卻驟雨傾盆,明明是下午天色卻比傍晚陰沉。大廳的人流轉瞬已空,其他下課的小朋友都被家長接走,不同教室下節課的熱身音樂交雜在一起,簡參盯著走廊左側的第二扇門,任衍盛還在練習。每次下課簡參都急忙收拾東西奔出教室,任衍盛卻永遠精力充沛,和班裡個彆大孩子一起,加練到下節課開始。

簡參瞟到門邊漏出熟悉的衣角,任衍盛出來了,他忙低頭擺弄起自己的長杆雨傘,拎著手柄當作陀螺,以傘尖為軸心原地旋轉,在每個將要倒地的瞬間再次開始。

“小朋友!”

他被嚇了一跳,眼睜睜看著雨傘“啪”地摔到地上,腳步聲停在傘邊,一隻手順著傘柄將傘扶起,“你還不回家嗎?”

簡參自覺錯過了抬頭的最佳時機,決心裝鵪鶉到最後,任衍盛見他不答話,探下身去瞧他,猝不及防對上一雙堂皇的眼睛,窗外大雨一陣強過一陣,水滴打在窗子上劈啪作響,任衍盛卻恍惚能聽到對麵這人大抵是因為緊張,不自覺咽口水的聲音,自忖可能是靠得太近,他直起身來,跟著放輕語氣:

“我叫任衍盛,你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名字。”

簡參捏緊包帶,抱著書包支在胸前,“我是簡參,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的參。”

任衍盛不解:“是深淺的深嗎?”簡參搖頭,任衍盛伸手出來,示意他寫在掌心。

“是參加運動會的參,多音字。”簡參一邊說一邊在任衍盛有些汗意的手掌上橫豎劃著。

“你一開始這麼說不就好了”,任衍盛收回手,“簡參,你還不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