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軒和楊邦憲站在三渡水堡壘的頂部,望著河對岸的蒙軍亂潮水般退去。他雖然麵色平靜,內心卻是波濤翻滾,準確地說是後怕不已。此刻的大霧已經消散,已能清晰地看見河東岸蒙軍的一舉一動。密者火裡帶著手下蒙古騎兵一走,劉黑馬手下的蒙古漢軍也尾隨往溫江城方向而去,現在留下的,唯有河中沙灘地上的幾百名新附軍和民夫了。他們並非不想逃走,而是因為浮橋已被徹底炸斷。
雖然搭建浮橋的河段很窄,卻也有十餘米寬。這段距離對精通水性的人不是啥事,但對不會遊泳的人來說卻是萬難。何況即便能洇渡過河,渾身定然濕透,能不能在這寒冷刺骨的天氣中逃到二十多裡外的溫江城並活下來,又是另一回事。在這個營養不良又缺醫少藥的戰亂年景,頭痛腦熱便可能是普通人的鬼門關。就這些新附軍士兵和民夫在炸斷的浮橋前亂嗡嗡擠成一團時,大批的霹靂軍士兵又大喊著“抵抗者殺,投降免死”從河堤上直撲下來。
毫無懸念地,河灘中的民夫和新附軍大都分跪地降了。隻有少部分新附軍士兵舍命泅向了對岸,這些人要麼是鐵杆漢奸,要麼手上沾有無辜百姓的鮮血,知道投降不會有好果子吃。歐陽軒極為重視政治宣傳攻勢,故自崛起之初打了幾仗之後,川西的新附軍都知道了霹靂軍的俘虜政策。在新附軍看來,做了俘虜肯定會進入地下不見天日的礦洞挖礦,但有飯吃有衣吃,病了也能醫治,卻也比新附軍這種刀頭舔血的日子差不了多少。說話做蒙古人的走狗,也隻能勉強吃飽穿暖而已,平日被打罵欺辱是家常便飯,戰時還要當炮灰。
當黃大根帶人抓完俘虜,又讓人將浮橋殘樁徹底摧毀之時,東岸河堤上又出現了一隊蒙古偵騎,遠方還傳來了隱隱悶雷聲。站在堡壘頂部的歐陽軒麵朝悶雷聲響處,舉起了掛在胸前的望遠鏡。鏡頭拉近,隻見東北方向地平線處是一片黑壓壓騎兵,身後騰起巨大的煙塵。這些騎兵便是來自成都和彭州的蒙軍騎兵。隨著這些騎兵越來越接近河岸,歐陽軒甚至看到了急奔而來馬匹已是鼻孔外翻,渾身大汗淋漓,馬蹄翻飛處卷起大片的田泥,也卷起麥苗的草莖。
大隊的騎兵還沒有進入堡壘大炮射程,河堤上的那一隊蒙古偵騎便調轉馬頭折返了回去。浮橋已斷,突襲計劃已然失敗,故片刻之後,這支蒙古騎兵便朝溫江城方向策馬而去。話說三千騎兵同時奔騰的氣勢十分驚人,上萬隻馬蹄踏地聲響如雷,就連在河灘中的黃大根也感到了大地在微微顫動。十餘分鐘之後,這支蒙古騎兵已然消失不見,唯有空氣中嗆人的灰塵味和一片狼藉地麥地,才能證明他們曾經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