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純粹是看在大家同是新疆人的份上,我勸你還是趁早算了。”
雖然有搭檔換手,孔建國也是一路沒日沒夜地開了四天車,現在正是精神和身體雙雙到達疲憊的峰值的時候,他沒什麼與人撇胡子的耐心。
他本來準備吃過這頓飯就回宿舍去睡他個昏天黑地了,沒想到,就吃一頓飯的功夫還能遇到這樣異想天開的年輕人。
說好聽點天真,說實在點幼稚。
——彆誤會,隻是這麼水靈靈的一個妹子,他不想用愚蠢這個詞。
孔建國幾天沒梳洗過的一張臉上胡子拉碴,深陷的眼窩上方兩道粗黑的眉毛皺起,說起下麵的話來瞧上去還真有幾分不客氣,
“巴旦木我也吃過,味道和核桃大差不差,在新疆遍地都是,一毛錢不值的東西,大老遠運到北京來你準備怎麼賣?”
“而且都是乾果,你道我們為啥不從新疆運過來賣?”
料想葉明月隻是個沒什麼見識的小姑娘,八成是受了彆人的哄騙,又聽多了現在流行的哪裡哪裡又有人做倒爺發家致富了的案例,然後覺得自己也行了。
孔建國沒覺得葉明月真的懂做生意背後的關竅。
家裡有多少錢都不夠這麼敗的呀。
但孔建國也不想打擊小姑娘,他委婉地解釋道,
“乾果這東西在哪都有產的,就說核桃吧,山東,河北……咱們不往遠了說,北京大山裡就有運來城裡賣的,那人家憑什麼買你新疆的?”
“而且你說同樣的東西,你從新疆費老鼻子勁運過來,賣的價錢剛好抵上路費,圖啥呢?彆錢沒賺到,褲子賠得底兒掉!”
“要我說,你們年輕人還是彆整天想些不著邊際的,踏踏實實找個穩定的工作才是正經事!”
葉明月受教地點點頭,沒有繼續前麵被打斷的話,向孔建國解釋自己其實已經得了國營飯店的口信,這第一批貨就是要進給飯店裡的。
片刻後,一番自覺對年輕人的諄諄教誨結束,孔建國扒完碗裡的最後一口抓飯。
說是羊肉抓飯,三人的碗裡加起來也沒兩塊羊肉星子,亞力昆做飯的時候隻用了羊油涮鍋,飯裡主要還是胡蘿卜和皮牙子。
但雖說沒放肉吧,這維族做的抓飯就是比漢族人自己做的好吃。孔建國吃飽了,又從車上卸下幫村裡好幾戶人家帶的東西之後,就心滿意足地向兩人告辭回去睡覺。
看著自孔建國離開後就陷入沉默的葉明月,亞力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勸她。
——談話進行到最後時,葉明月乾脆閉口不言,隻一味聽孔建國發表他的觀點,臉上倒也看不出有沒有不高興。
其實要亞力昆說,他內心也覺得這件事沒什麼前途,隻是他講不來孔建國說的那些大道理。
亞力昆隻知道,要是真有這麼容易賺錢的好事,那為什麼庫爾班大哥和他還要每天在街上風吹日曬,賺那一點辛苦的代購費呢?
眼見兩人都不認可,葉明月卻也不生氣。
孔建國的一番勸誡也是出於好意,隻是他還沒等聽葉明月說完國營飯店已經初步認下供貨的事,就下意識地斷定她一個小姑娘不過是小打小鬨,成不了氣候,否定了和她的合作。
其次,葉明月知道在新疆沒有名氣的巴旦木和北京的“美國大杏仁”本質上其實是同一個東西,但是孔建國不知道。
這也算個信息差,葉明月沒必要向他解釋。
葉明月放棄慢慢說服孔建國的真正原因,是她覺得這個人太“傲慢”了。
不是那種身份和地位差距所帶來的高高在上的傲慢,而是思想上的傲慢。
孔建國對自己相信的東西篤信不疑,對任何事物都有一套先入為主的,不願意改變的判斷。比如他覺得新疆的乾貨在北京沒有競爭力,賣不出價錢,他就不願意多聽聽彆人的看法。
想要去影響這個判斷難,也不難,其中有一種可能就是影響他的人比他強,或者是他的上位者,那這樣的人自然就會認真聽你說話了。
雖說剛愎自用其實是很多人身上都有的一個通病,但總有謙遜的人,總有自省的人,這個世界上也總不缺聰明人。
葉明月上輩子沒做過生意,但憑直覺,作為一個在這段合作關係裡本身就比較弱勢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