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唱者微微點頭,又開口說道:“她換軀體時最脆弱。魂魄占據著身體,她就無法離開,軀體繼續腐爛,就會讓她更加衰弱直至消亡。”
澤爾驚愕,這個吟唱者在教他殺死自己靈脈的方法。
吟唱者繼續說道:“我們都要選擇,如同我們的先祖選擇順從神明的指引逃離大荒一樣。我們都要選擇,你也一樣。一主統禦不了雙城,一副軀體也容納不了兩種生靈。”
一主統禦不了雙城?澤爾眸孔收縮了瞬,凡聽人提及關於自己會繼承雙城之事,總能讓他警覺。他奇怪這個吟唱者居然知道自己的底細。他不知道這個遠古礦坑裡麵到底潛藏了多少神族遺民。
澤爾問道:“你是誰?你從哪裡知道的一主雙城?是誰讓你對我說這番話的!”
吟唱者惻惻一笑:“雙手都要拿著武器進攻,腹背就會暴露給敵人。我是個瞎子耳朵也不好使,好在我不是在用眼睛看東西,也不用耳朵聽聲音。你走吧,在它進入下一個軀體之前,毀掉它。”
澤爾聽見坑道外零碎的腳步聲,又問了吟唱者一句:“我把你殺了,是不是會壞他們的好事?”
吟唱者像是聽到了笑話似的抬頭望向他,碧玉似的石頭眼珠在眼眶裡轉動,嘎吱吱地響。“你以為我是個活人嗎?這個坑洞就是我的墳墓,我早已埋葬。他們從二十年前把我們的父母擄掠至此,讓我們的父母生下我們,挑選我們、分類我們。有人用魂魄吟唱,有人用魂魄獻祭。你看到的,縱深向內的每一個坑洞裡麵都埋葬著一位吟唱者。可比起我們的故鄉,這裡也隻是個模擬器。”
澤爾:“你的故鄉又在哪裡?”
吟唱者昂了昂頭,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家鄉的青山碧水的氣息,那是她通過在吟唱中與先祖搭建起來的記憶橋梁所看到的畫麵:“我的故鄉在麗水之畔,群山之巔。我們順從神明的指引遷徙於此,那是我們生息繁衍之地。那是我們的勒俄,我們的過往。我們的遷徙如此艱難,我們行走在山巔,腳下是茫茫汪洋,隨時會葬身魚腹。神明帶領我們鑿山開洞,修渠治水,當汪洋變為濕地,我們中的大部分人跟著神明下了山。他們離開了群山麗水去開拓洪水退去之後顯露出的平原廣地。我們是守恒一族,我們守護著開拓者的退路。倘若天降星辰,洪水重卷,我們遠去的族人要有一處能躲避洪水的退路。我們守著雪山麗水,也守著他們的退路。”
澤爾蹙眉思索,他揣摩著吟唱者口中的神明到底是退出大荒的一代神還是逃出靈域的萬靈族。“你們信奉的神明來自天上嗎?”
大荒紀年裡的確有樁舊案,是澤爾想要弄清楚的。根據西弗利斯家族的典籍記載,昔時,接受母星孢子改造後進入大荒生活的生靈因兩性繁殖行為無度而導致人口暴增,限有土地不足分配的問題凸顯,大荒生靈頻繁滋擾靈域邊界。
靈域的靈皇與大荒的無名神欲修睦鄰之好,相互邀請對方來域內參觀。無名神讓自己的愛徒石精進入靈域,靈皇帶著石精參觀靈域的核心地帶-北冥淵。而當靈皇帶著幾族人與護衛前往大荒的時候,卻碰上了大荒生靈衝撞不周山,母星巨艦垮塌砸開了地殼釋放出壓製在昆侖山下的混沌魔氣。靈皇慈悲不忍大荒生靈倒懸塗炭,以身淨化魔氣因此耗損了靈犀,最終難以從大荒衝突脫身返回靈域。
靈皇就此失蹤。
以石精為首的二代神修複母星巨艦,並將之改造成神域,神域開始有計劃清洗靈域痕跡。西弗利斯家族的先祖一麵躲避神域圍剿,一麵打探靈皇下落,終是無果直到傳來靈皇被神域所擒最終死去的消息。
靈皇逃遁何方,又是如何被神域所擒,靈皇自我迭代繁衍的後代又在何方是西弗利斯家族根深植入血脈的隱痛。
雖然,澤爾從父母的結合以及天君天後對此諱莫如深的態度中,感知到了此事隱秘重重不可深究,但他還是想給西弗利斯家一個答案,一種慰藉與解脫。
吟唱者搖頭說道:“布子布逞能,爾子爾逞能。從天而降的神明不會將我們雙腳踏地的生靈視為同類。我們的神和我們一樣雙腳踏地、和我們一樣從未離開過大地。”
澤爾有些激動,他像是看見昔時因淨化魔氣而耗損靈犀無法返回靈域的靈皇,是如何帶領這支人族順著高原山脈與洪水賽跑,帶著他們遷徙至此。澤爾匍匐在吟唱者麵前,揚起層層熒光顆粒,那些顆粒鑽入吟唱者鼻口,讓她又是一陣咳嗽。
澤爾急迫的問道:“你們信奉的神長什麼樣?”
咳嗽之後,吟唱者全身戰栗抖動,她又開始吟唱,像是要再建立一座記憶之橋以找到澤爾問題的答案。隨著她呼吸漸深,反噬物質的熒光在她的胸腔內部煥亮,透視出她心肺脈絡。澤爾替她難過,她快要完成玉化了,她真會變成一座非人非鬼的玉化雕像。
“彆再唱了,我帶你離開這裡。”
吟唱者的嘴巴動得飛快,念出口的唱詞也逐漸含糊,忽然她大叫一聲,像是完成了某項意義重大的儀式,她更虛弱也更精神了。她低頭對澤爾說道:“神明沒有具象,並且拒絕我的窺視。但我看見了滿是金沙的河流,玉石壘砌的高山,金銅人在膜拜神明,神明賜予了他們來自地脈的永恒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