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宸的胳膊被一股強橫的勁力壓住,刀絞般的劇痛中,五臟六腑在潰爛融化。
模糊的視野中,他望著護衛迅速離去的背影,霍然明悟了什麼般,猛地轉頭,淌血的眼死死盯住了近在咫尺的寧天成。
“嗬、嗬嗬!”
往日俊秀陰沉的麵孔此刻猙獰流血如鬼怪,但寧天成卻視之如平常,隻一手壓著鄭玉宸的脊背,輸送真氣,一手鉗製住鄭玉宸的身軀,耐心道:“鄭家主,靜心,此時你可切莫亂來呀。”
仿佛從鄭玉宸目眥欲裂的神情中讀出了什麼,寧天成忽地一笑,低聲道:“說的不錯,我就是故意如此。”
“你這樣的廢物,哪裡值得我全力來救?我這內力留著還有大用,豈會真的悉數浪費在你這個將死之人身上?”
定丹護衛的離去本是令暗處的楚雲聲心神一鬆,然而突然聞聽寧天成此言,卻又令他蹙眉,稍稍提起心來。
這是要窩裡反?
寧天成道:“鄭家主,此時此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你識相,便不要再想著動用你這為數不多的真氣,來試圖控我心神,乖乖為我解了這傀儡秘法,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嗬、嗬!”
鄭玉宸艱澀地喘著氣,卻半分掙動不得,隻眼球如厲鬼,死死瞪著寧天成。
“大丈夫能屈能伸,鄭家主可不是會為了這種小事賭上自身性命的人,”寧天成臉上露出溫吞的笑意,抵在鄭玉宸後背輸送真氣的手掌微微一動,“鄭家主嫌棄我未曾全力而為,輸送的真氣太少,那倒不妨猜上一猜,若我這真氣一收,鄭家主又能再活上幾息?”
感受到後背手掌的若即若離,本能的求生意誌令鄭玉宸滿是血水的臉上立時現出驚恐之意。
身體上的劇痛攪得他神思混亂,腦海沸騰如渾水,失去了平素的冷靜謀算。
但他仍未立即答應寧天成。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鄭家主。”
寧天成的笑容裡透出一絲冷意:“但眼下顧慮再多,又能改變什麼?你該不會以為我當真不敢殺你吧?殺了你,就算我再吃不上一顆藥丸,因此身死,那好歹也有你鄭家主墊背,你說是不是?”
“鄭家主,你說,我敢還是不敢啊?”
話音未落,寧天成手掌一翻,與毒性抗衡的真氣猝然一斷,猛烈反噬的毒性霎時間洶湧而至,催得鄭玉宸渾身痙攣般發顫,哇的一聲,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來。
下一瞬,手掌抵回,真氣再度續上。
這乍然的一斷一續,一死一生,令鄭玉宸本就飄忽的生機幾乎要懸於一線,脆弱如風中殘燭,隨時都會散去。
他連粗喘都無法做到了。
嘗過生死進退的滋味,他也放棄了最後一點算計,屈從了寧天成的威脅,竭力抬起手臂,一掌虛按在寧天成的天靈蓋上,緩慢地結成一道道繁複印記。
隨著印記的變換,一縷縷細若遊絲的黑氣從寧天成的頭頂與七竅嫋嫋溢出。
寧天成麵上時而恍惚失神,時而猙獰痛苦,時而癡癡呆笑,好似完全不能自控。
而隨著黑氣越散越多,寧天成的神色也越來越正常,直到最後一縷黑氣散去,他已是恢複了麵無表情之態,不再有絲毫癲狂,好似卸下什麼包袱一般,一身輕鬆。
而鄭玉宸似乎也已徹底力竭,手掌頹然落下,嘴角又有黑血流出。
“也算你聰明,沒耍什麼花招。若我在解除秘法途中有任何不對,這真氣都會斷,到時大不了便是同歸於儘。我這條老命,可遠不如鄭家主的命值錢。”
寧天成淡淡道:“此法確實不凡,想來是當真出自李梧之手,我對此法也頗感興趣,鄭家主不若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也將此秘法傳授於我吧。”
鄭玉宸萬萬沒想到寧天成竟如此得寸進尺,但形勢比人強,他除了應下,似乎再無它法。
以指為筆,蘸血書寫。
寧天成一邊輕聲誦念著,一邊將其牢牢記入心中。
然而,就在寧天成念到一半之時,卻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般的眩暈,同時四肢僵硬,竟好似石像一般凝固不能再動。
他驚駭莫名,倏然轉頭看向鄭玉宸,想要切斷真氣,卻已失去對身軀的掌控。
鄭玉宸一身血衣跌坐著,見狀咧開嘴無聲大笑,血指在地上狠狠寫下碩大的四字——愚不可及!
寧天成驚怒,感知身軀與內力,意圖衝破阻礙。這小子果然狡詐無比,隻怕是在方才解除秘法時就已動了手腳!
寧天成想動卻無法動,鄭玉宸需他真氣續命,能動卻不敢動,兩人一時便如兩座雕塑一般僵在了屋內,隻餘壓抑憤怒的喘息與嘔血之聲。
暗處,楚雲聲靜觀著這兩人的動靜,已是徹底明白了兩人間的曲折原委,眼見這狩獵與被獵的身份轉了再轉,不由暗道,果真是一大一小兩條陰險狠辣的狐狸。
留意著兩人動靜,忽見寧天成安靜下來,身軀僵硬似是無法動彈,楚雲聲眉梢微挑,靜等片刻,確認並非是那兩人聯手演戲,便不再猶豫,自櫃子後走出,二話不說,直接雙刀斬出。
在他眼中,行善便是行善,除惡便是除惡,光明正大是行善,無名奉獻亦是行善,正麵搏殺是除惡,偷襲暗殺亦是除惡,並無兩樣。
這一刀斬出,無愧於心,刀意通透,瞬息而至。
是你!
鄭玉宸察覺殺機,霍然抬頭,一眼便認出了未作任何掩飾的楚雲聲。
他苦苦尋找的解藥,竟然就在身側!
鄭玉宸癲狂大笑,不知是在悔他與寧天成鷸蚌相爭的愚蠢,還是在恨天意捉弄,到底難逃一死。
幾乎同時,寧天成轉動眼珠看來,卻隻見一片陰陽交錯的刀光破開重重黑暗,劈落眼前。
鏘然輕響,收刀還鞘。
兩顆大好人頭砰砰落地。
直到臨死之際,寧天成和鄭玉宸都難以置信,自己一生小心謹慎,智計無雙,怎就如此輕易地死於一名不見經傳的含神期之手,落得如草芥般可笑的結局。
他就不講些條件,與我等談判一番,討要好處嗎?
他若是正派,做出如此偷襲勾當,就不覺恥辱,自愧不是正人君子嗎?
怎麼、怎麼就毫不猶豫地下了手?
兩顆人頭怒目圓睜,到死也想不透,這機關算儘太聰明,卻是誤了誰的性命。
楚雲聲抹去唇角溢出的血跡,迅速搜過寧天成與鄭玉宸的物品,翻窗離開了這座小院,另尋鄭府內僻靜療傷之地。
他可不想再留下去,麵對那名歸來的定丹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