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劾攝政王的奏折又多了厚厚兩摞。
在這樣混亂荒唐的局勢中,四月過去,五月至。
陸鳳樓的生辰也到了。
這一日烏雲沉沉,天穹壓著將落未落的雨氣,四下潮涼。
楚雲聲照例被困在了議事堂,中途連個飲茶的時候都擠不出。等到終於從議事堂脫身,邁出那扇紅木大門,楚雲聲才喚來歸京的狄言。
狄言跟著楚雲聲頂著夜色回到攝政王府,然後就看見自家王爺挽起袖子點起燈,鑽進了小廚房。
狄言:“……”
狄言拒絕相信這個在灶台邊洗手作羹湯的是自家王爺,但這一幕幕活生生的畫麵就在眼前,卻不由他不信。
“王爺這是……”狄言艱難詢問。
楚雲聲嫻熟和麵:“今日五月初五,陛下生辰,煮一碗長壽麵。”
這個答案完全不出狄言所料。
他蹲過去幫忙摘菜,一邊摘一邊神色複雜地盯著楚雲聲,完全看不出自家王爺竟然還是個英雄難過美人關的癡情種子。
這段日子狄言通過各路消息也看出來了,龍椅上的小皇帝絕不簡單,怕隻怕自家深情王爺讓了權,讓了心,最後卻是下場淒慘。
唉。
狄言暗暗歎息,他對《冷酷君王滅心深情俊帝師》這本暢銷話本似乎又有了新感觸,心痛落淚。
與此同時。
月上柳梢,昭陽殿內燈火昏昧。
陸鳳樓提筆收了最後一筆,定睛看著桌上的畫,似在思索什麼,神色難辨。
不知過了多久,殿門外傳來宮女的聲音。陸鳳樓放下筆,將墨跡未乾的畫紙團成一團,拋進堆滿了畫軸的瓷瓶內,應了一聲:“進來。”
沉重的殿門推開,一名身姿窈窕的宮女垂首邁進來,手裡托盤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長壽麵。
每年生辰無論是否辦生辰宴,陸鳳樓都會讓禦膳房備上一碗長壽麵。
“放這兒吧。”
陸鳳樓淡淡道。
“是,陛下。”
宮女踩著滿地破碎的燈影過來,將長壽麵放在桌案上,又抬手為書案邊的小香爐添香。
許是夜間昏然,宮女的動作不太利索,爐蓋撞在邊角,發出輕微的脆響。
陸鳳樓循聲看過去,便見那名宮女驚著一般,抬起一張明豔妖嬈的臉,盈盈一跪,惶恐道:“陛下恕罪!”
陸鳳樓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
殿內一時寂靜。
跪在地上的宮女隻能看見陸鳳樓垂落的衣擺,心頭跳得又急又慌。但她的慌與急並非是因著害怕,而是興奮與緊張。
她是世家潛伏已久,距離陸鳳樓最近的一個暗樁。
為了保全身份,平日裡甚至連傳遞消息的活兒都不用做。世家養出她來,唯有一個作用,便是在今日——那長壽麵裡加了些調味,那小香爐裡多了些香料。單憑其中任何一個,都不足以稱之為毒,但若二者相遇,便能令人中毒。
但這毒卻算不上要人命,隻會令人昏睡癡傻,診斷不出,須得再多幾日,加點藥,才會使人真正身死。
世家沒打算直接毒死皇帝,不然隻怕給他人做了嫁衣裳。至於毒傻皇帝後會有何後招,宮女並不知道。她很清楚自己完成任務後便是一顆棄子,不過不要緊,她已經想好了後路。
懷一個龍種回世家,在疊州那位世子之後,為世家準備好第三個名正言順的傀儡皇帝——對於自己手把手養出的幼帝,世家顯然會更放心。
他們沒理由拒絕。
莫名的激動充斥心扉,宮女小心翼翼抬起頭,見陸鳳樓仍在看著她,頓時紅了耳根,低聲道:“再不用,麵便要涼了,陛下。”
她也不管自己此時直視聖顏的行為是否大不敬,隻瞧著陸鳳樓,特意展露出自己的麵容。
然後她看見陸鳳樓那張俊美昳麗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朝她道:“起來。你喂朕。”
遣散後宮憋得久了,便是斷袖又如何,還不是動了色心。
宮女麵露嬌羞,眼底卻有些不屑鄙夷。
她按捺著興奮起身,端起那碗長壽麵,用筷子挑了一些,朝陸鳳樓柔柔弱弱地靠過去,擺出一副欲拒還迎的姿態,準備隨時應對陸鳳樓的凶性大發:“陛下……”
陸鳳樓也確實凶性大發了。
匕首輕巧地送進了宮女的心口,血水順著刀刃滴下來,落在龍袍的袖口。
宮女驚怒地瞪大眼睛,緩緩低下頭,看著那把匕首猶有不甘一般,轉動著攪了攪,將她的心肝攪碎。
“怎麼……會……”
匕首抽出,宮女跌在地上,死不瞑目。
陸鳳樓掏出帕子來擦了擦刀刃,回答了宮女這個疑問:“你用的這塊香料,味道極好。是朕選的。”
說完,他聽到殿外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手掌一鬆,匕首咣當落地。
下一刻殿門打開,一道挺拔孤冷的身影提著食盒進來。
剛一入殿內,這道身影就是一頓,旋即快步走到陸鳳樓身前,一把掀開了案上飄著嫋嫋煙嵐的小香爐,冷聲道:“催情之效?”
陸鳳樓聽著那沉冷聲音,抬起頭。
他伏倒在座椅上,微亂的烏發黏在臉側,潮紅的臉頰與汗濕的鬢角暴露在昏黃的燭光下,清潮湧動。
急促的呼吸間,陸鳳樓攥緊扶手,雙腿並緊,朝麵前的身影輕聲道:“……老師,朕疼。”
清越的嗓音裡摻進了絲絲縷縷的喑啞。
咬字開合,滿是繾綣悱惻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