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齊桑伯爵仿佛被掏空的恍惚,騎士團團長羅蒙顯然要清醒一點。
他在看清外麵的情形後臉色劇變,立刻拉著齊桑快速退回旅店大門內:“是銀冠騎士團!伯爵大人,楚雲聲將這裡包圍了!”
“快!將大廳內的所有窗簾全部拉上!小心槍擊!”
羅蒙到底是訓練有素的老團長,馬上安排起騎士團的所有護衛,守衛旅館。
遮擋視野的窗簾落下來,煤氣燈熄滅,整個旅店一樓大廳陷入一片凝重的黑暗之中。
護衛們迅速靠攏門窗,持著武器向外觀望。
其中一名護衛放下手裡的單筒望遠鏡,整個人的臉色都有點呆滯:“團長,對麵的兩幢矮樓上,好像放了三門大炮……他們、他們怎麼敢!這是白荊花城的市中心,他們怎麼能調集大炮過來!”
齊桑伯爵回過神來,一把搶過那名護衛手裡的望遠鏡,扒開窗簾的縫隙朝外望去。
“伯爵大人,小心。”羅蒙忙跟上來。
望遠鏡的視野內,已經得知齊桑伯爵調動騎士團有所動作的楚雲聲正站在對麵的矮樓樓頂,隔著深沉的夜色,望著旅店的大門。
周圍銀冠騎士團的護衛和兩名機械師正在給一門火炮填充炮彈。
四麵樓房內,窗簾遮蔽,黑暗的縫隙間一支支槍管伸出,如幽暗窺視著這裡的死神之眼。
“該死!”
齊桑猛地丟開望遠鏡:“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隻是一個晚上,楚雲聲調來火炮和這麼多人,會一點動靜都沒有嗎?你們都是乾什麼吃的,我讓你們在附近巡邏,你們就什麼都沒有發現嗎!”
“還是說你,你羅蒙!身為騎士團的團長玩忽職守,隻知道在那隻吸血鬼的床上移動你的胯骨!”
齊桑怒火上頭,一腳踹開羅蒙,去拿自己的左輪,冷聲道:“這裡是城主府附近,楚雲聲除非不想要白荊花城,不然他絕對不敢在這裡開炮……他是在威脅我們,這個孬種,我要去見見他……”
說著,齊桑抄起槍和劍,就大步走向門口。
在齊桑背後,團長羅蒙隱沒在昏暗中的麵孔閃過一絲陰霾,他望著齊桑背影的眼神浮現出些許晦暗。
如果不是因為選擇效忠齊桑,他又怎麼會背叛自己心愛的妻子,和一個惡心的怪物上床?
曾經的齊桑是和他一同長大的、他誓死都要效忠的大人,但自從患上莫名的衰老症之後,他的大人就已經變了,暴虐易怒,莽撞衝動,傲慢無禮,心胸狹隘,很輕易就被各種各樣的花言巧語蠱惑,為了任何一絲治愈病症的可能不擇手段、放棄尊嚴——
這樣的齊桑,還值得效忠嗎?
白荊花城的遭遇,讓羅蒙本就有些日漸鬆動的忠誠出現了徹底坍塌的痕跡。
但麵對齊桑魯莽的衝動,他還是猶豫著過去阻止了。
“伯爵大人!您不能這樣出去,這太危險了!”
齊桑伯爵卻不顧羅蒙的阻攔:“我是帝國的伯爵,楚雲聲除非是個瘋子,不然他怎麼敢無視貴族的規則,殺了我?他不敢!白恩公爵還在這裡,帝國不會對這樣的瘋子視若無睹!”
說話間,齊桑砰的一聲踹開了旅店的門,將自己暴露在了無數槍炮底下。
羅蒙咬牙,隻能拔槍持盾跟著護過來。
“楚雲聲!”
齊桑站在旅店門前,帶著自認為高矜的貴族儀態,遙望著黑夜中的矮樓,雙眼緊盯著楚雲聲道:“我勸你最好交出季酒寧,放我們離開,我知道你不敢開槍,不用來這種虛張聲勢的威脅,我絕不會受你的脅迫!”
楚雲聲早就將旅店門口的一係列鬨劇收入眼中,這時看見齊桑這憨批出來白給了,也一點都不意外。
“我確實不會開槍。”
楚雲聲略一抬手,圍繞旅店的幾門火炮毫不遲疑地,紛紛抬起了炮口,舉著點燃火把的護衛靠近炮身。
“城主府這一帶前兩年白蟻成災,房屋毀壞較多,至今沒有翻蓋。”
楚雲聲看著齊桑,淡淡道,“現在由我來替大家免費推平重建,就連你現在住的旅店的老板,都沒有意見。”
“至於白恩公爵,兩天前已經離開了白荊花城,前往了你的領地。如果你死在這裡,白恩公爵就會帶著你的‘遺囑’,經過各方的合理鑒定,正式接收你的領地,釋放那些被你囚禁虐待的人。”
“各方得利的好事,你說我不敢開槍,又敢不敢直接開炮?”
夜幕鋪陳身後,楚雲聲語氣平淡道。
這一番話入耳,齊桑的臉色不停變幻,滿是難以置信和震駭恨意。
他不願意相信楚雲聲的話,但楚雲聲在這周邊的布置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完成的,而這樣大的動靜,住在楚雲聲莊園裡的白恩公爵怎麼可能不知道。就是現在,楚雲聲炮口都亮出來了,白恩公爵就算是走路,也該派人趕到了。
但白象騎士團的一個人影兒,他都沒有看到。
要不是調查過洛淼和季酒寧、楚雲聲的關係,齊桑簡直要認為這幾天拖住他的洛淼是對方派來的二五仔了。
“你想要怎樣?”
齊桑話一開口,就覺得自己的氣勢弱了。
但眼下形勢比人強,麵對楚雲聲的話語,和白恩公爵的遲遲不到,他越來越沒有底氣。
“你們束手就擒。”楚雲聲言簡意賅。
齊桑瞪著楚雲聲,覺得他簡直是在開玩笑。
他直接撇開楚雲聲的話,道,“我可以暫時放過季酒寧。但你要保證我們所有人完好無損地離開,也不要再追捕洛淼。”
楚雲聲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躍動的火焰慢慢接近火炮。
齊桑笑容一僵,瞳孔微縮:“你究竟想乾什麼!我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這裡還有很多無辜的人,你現在炮轟我們,和殺害無辜有什麼區彆……”
楚雲聲願意在任何完整社會規則下,遵守規則和法理,但這不意味著迂腐地遵從和受人脅迫。如果炮火底下真的有無辜者,那他的這些槍炮從一開始就根本不會架在這裡。
齊桑這些年裡為了治好他的衰老症,已經讓他的騎士團手染無數無辜的血腥,肮臟的人體實驗也推進過許多次。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楚雲聲認為齊桑已經瘋了。
為了活著,為了治病,可以出賣一切,踐踏所有底線。
所以楚雲聲也賭,齊桑麵對這樣的陣仗一定會妥協,至於剩下的秦岩和洛淼,能抓就抓,不能的話,所謂的覆蓋式轟炸也不是隨口說說。
楚雲聲注意到齊桑身側羅蒙的臉色,意有所指道:“這座火炮不會轟向任何無辜的人。”
羅蒙按著扳機的手指微僵,下意識仰起頭望向不遠處樓頂上的楚雲聲。
持著小火把的護衛已經彎腰站在火炮旁,火焰倏地一跳,擦上了點燃的芯子。
齊桑渾身一顫,立刻瘋狂大喊:“住手!我答應!我答應!”
“你的條件我都答應!”
洛淼許下的初擁還隻是空頭支票,再加上這幾天洛淼隻知道廝混的模樣,讓齊桑麵對近在咫尺的危險,毫不猶豫地放棄了洛淼的許諾。比起虛無縹緲的長生不老,還是自己眼前的生存最為緊要。
而且他認為在這樣的武器威懾下,就算是吸血鬼,也不可能幸免於難,洛淼本身也是要認慫的。
畢竟說好的單對單肉搏奇幻故事,誰知道會突然出現這麼整齊的物理攻擊?
楚雲聲一直在盯著齊桑的反應,在齊桑喊出口的瞬間,他已經伸出手,準確地擋住了那簇火焰。
長長的芯子沒來得及亮起,隻是被火苗的溫度烤得微微晃動了幾下。
楚雲聲撚了撚被火苗灼傷了一點的手指,底下銀冠騎士團轟然衝出,快速將齊桑按住。
齊桑還想耍個陰的,悄悄打手勢讓旅店內的自家騎士團趁機射擊。
但羅蒙卻以另外的手勢阻止了,直到齊桑被按住了,他背後也沒有誰跳出來給楚雲聲一槍,製造混亂,讓他逃跑。
騎士團放棄了抵抗,猶豫之後,打開旅店大門,陸續走了出來。
“廢物!都是廢物!”
齊桑怒視著投降的騎士團。
羅蒙又看了楚雲聲的方向一眼,閉緊了嘴,沒有說話。
如果這時真的聽齊桑的指揮,齊桑自己或許能在那隻吸血鬼的幫助下趁亂平安離開,但騎士團的所有人必定慘死炮火之下。
但如果投降,通過這幾天的觀察和楚雲聲剛才的表現,羅蒙相信,楚雲聲絕不會以私怨來虐待報複他們,哪怕最後結局不好,也比直接在炮火中灰飛煙滅要強。
出生入死、跟隨他這麼多年的兄弟,和搖搖欲墜的忠誠,羅蒙幾乎沒有什麼掙紮地選擇了前者。
這個選擇甚至讓他在瞬間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與此同時。
旅店四樓的一扇窗戶後,洛淼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著樓下的場景。
在看到齊桑莽完之後又慫了時,洛淼半點驚訝都沒有。
能在之前就果斷拋棄秦岩,向他認慫的人,現在為了苟活又牆頭草一樣倒了,也並不稀奇,不過是個反複無常的低賤人類而已。
洛淼本來就沒在齊桑身上寄托太多的期望。
“真是愚蠢。”
洛淼冷嗤。
他覺得時機差不多了,趁著樓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齊桑身上時,便一把拉開窗戶,孤注一擲一般,直接從四樓跳了出去,像一道殘影一樣飛快掠向對麵樓頂。
這段時間為了防止季酒寧遭了陰招,楚雲聲和他都是形影不離的。
矮樓樓頂稍稍後麵的位置,季酒寧正戴著麵罩坐著,目光一時落在四麵的建築上,一時飄到楚雲聲的背影上。
當洛淼突然衝來時,季酒寧心底忽地升起某種奇異的感應,下意識抬起雙眼,漆黑的瞳孔中正好捕捉到一道由小放大、驀地出現在眼前的影子。
隨著這道影子的砸落,圍攏周遭的電網瞬間爆發出強烈的火花,藍光細密交織,如縱橫的閃電。
“啊——!”
火花與電光席卷洛淼全身,被電網灼燒的劇痛讓他忍不住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他的頭發與衣服全部炸開,強大的吸血鬼身軀被鞭上無數焦黑的痕跡。
但即便如此,洛淼也隻是稍稍停頓了一下,便悍然撕開纏繞通電的鐵絲,朝著季酒寧襲來。
這一切隻發生在短短一兩秒之內,堪稱電光火石。
楚雲聲和季酒寧早就防備著暗處的秦岩,雖然不知道洛淼醒了沒有,但秦岩未能完全掌握的力量也不能輕視,所以樓頂四周早就潛伏著數十個持槍的吸血鬼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