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潭清洗之後,楚雲聲循著原身的記憶用了一個小小的清塵術,清理已經沉澱了無數層血跡的法袍。
修士的衣著打扮看似與常人無異,但實際上無論是衣袍還是所用之物,都或是銘刻了法陣,或是經過煉器冶煉,已非凡俗之物。
楚雲聲身上這件看似簡單的玄色衣裳,是魔尊以元嬰修為祭煉過的,又請人銘刻了許多防護法陣,可以稱之為一件法器了。隻是元嬰突破化神時,劫數加身,功法有阻,內外的衝擊使得這件法袍損壞了不少。
法袍的陣紋都已殘破,恐怕連築基的全力一擊都擋不住,隻是勉強達到刀槍不入、水火不侵而已。
楚雲聲把破損的邊角撕下,三兩下將這件變得寬鬆的法袍改成了一身短打,又用布條束起頭發,整個人搖身一變,從一個容貌難辨、渾身血氣凶煞的狼狽血人,變成了一個清爽冷淡的少年。
修仙世界,這對楚雲聲來說一個新奇的體驗。他過往的許多經驗或許都將無用,無論是修煉或是常識,他都需要重新摸索。這意味著挑戰,也意味著不同的風光與視野。
原身選的這塊閉關突破的福地是在萬丈懸崖之下,靈氣濃如實質,融在霧氣中,足夠一名元嬰突破至化神。
借著遙遙的月光照耀,楚雲聲在崖底走了整整一夜,等到天光將明之時,才望見霧氣儘頭的一處密林出口。
隻有煉氣一層,既不能瞬移,也不能駕風飛遁,楚雲聲小心地避開那些凶獸領地,穿出密林,就又花了數日。
餐風飲露,按照記憶中的方向謹慎前行,若不是神識就算破損了,還尚有築基水平,楚雲聲都要懷疑自己是否能活著走出這片福地了。
跋涉多日,出了深山幽穀,頭頂月朗星稀,天高地闊,隱隱有輕靈之氣於天地間環繞充盈。
楚雲聲略感受了一下,便打算出山找個有人煙的地方問問路。
但剛走出去沒多久,山裡便有陰晴變化,不知何處飄來的烏雲頃刻遮蔽星月,雷電閃爍,潮氣升騰,一場大雨毫無預兆地傾盆而落。
幸好楚雲聲還有這一身法衣,不然鐵定淋成個落湯雞。
楚雲聲行走在樹影搖曳的黑暗中,靈氣聚於雙目,能將前方道路清晰收入視野,避免踩得一身泥水。又走了大約兩三個時辰,前麵的林翳中隱約有火光閃現,輪廓似是一間破敗廟宇。
雨夜的破廟有火光,那便代表已有人在,楚雲聲正想找人問路,兼之避雨,當下腳步一轉,就朝著破廟而去。
破廟不大,隻是個一進的小院,院內停著兩輛馬車,看著很有些奢華,該是富足人家。
廟裡大殿木門虛掩半扇,裡頭亮著兩堆火光。
楚雲聲推門進來時,殿內的人俱都警惕抬眼,打量過來。
兩堆火光,分坐的自然是兩批人。
一批以一名中年富家翁為首,火堆四周似散亂似有序地或坐或站著幾名護衛般的壯年男子,個個目斂精芒,肌肉虯結,一看便是氣血旺盛的練家子。
在這名中年富家翁的兩邊,還一左一右分彆靠著兩個六七歲大的孩童,看這拖家帶口的架勢,應當是那兩輛馬車的主人。
而另一批則不是普通人,而是三名修士,其中年紀大的那名老婆婆境界在煉氣五層,其他兩個少年男女,則和現在的楚雲聲一樣,僅有煉氣一層而已。
這三人臉色都甚為蒼白,兩個少年更是表麵鎮定,實則暗藏著慌亂焦慮,似在恐懼著什麼。
楚雲聲粗一打量,就覺得這小破廟恐怕不是什麼安靜打探消息的好地方,但來都來了,眼下突然轉身就走,才是怪異奇特,隻怕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和麻煩。
所以楚雲聲也未多猶豫,頂著投來的各異視線,便邁進門內,尋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
楚雲聲以築基神識遮掩著修為,沒打算暴露自己修士的身份。他撿了點乾草和木柴,沒用禦火術,直接去找那富家翁借火折子。
似乎是判斷出楚雲聲隻是個平凡路人,投射在他身上的那些審視探究的目光也一一撤回,那名中年富家翁還相當自來熟地和楚雲聲搭起了話。
三言兩語之間,楚雲聲便得知這名富家翁姓趙,是個員外,附近晏城人,走訪親戚路過此地,遇雨暫避。
因為魔尊的真實名諱少有人得知,所以楚雲聲也不避諱報自己的真名,身份則給自己編了一個癡迷於尋仙訪道的俗家道士身份,方便一會兒打探修真界的消息。
不過還沒容得楚雲聲挑起話頭打探,趙員外便歎道:“尋仙訪道,實在不是易事。早年我還尚小時,家父便提過,世間有仙人,有無數仙山,但機緣難求,往往幾十年等待,才偶有仙人降世,收取弟子。”
說著,趙員外自嘲一笑:“我少年時還做些白日夢肖想,但這年複一年,眼看我這一雙兒女都漸漸大了,卻也還是未曾聽聞過那仙人的機緣。這實在不是我等凡人所能奢求的……”
楚雲聲聽趙員外說話時,便注意到那邊那三名修士中的年輕少女也好奇側著耳,臉上的表情也隨著趙員外的話語微動。
一番話罷,果見那少女按捺不住,插言道:“仙山難尋,修仙門派的收徒門檻更是極高,天底下天資縱橫者不知凡幾,也不都能入仙門。但除仙門外,凡間修真家族眾多,有直通築基法門的大家族也不少,若真是一心向道求仙,入那些家族便是,何必去苦苦尋那些蹤跡縹緲的仙山?”
“修真家族都與那些仙山和宗門有聯係,若真是天才之流,在修真家族混出頭來,還愁不能入仙山嗎?”
“隻會唉聲嗟歎,卻不知變通尋路,實在稱不上向道之心!”
這少女脾性火辣,直言不滿道。
趙員外聞言臉色微變,似有些尷尬懊惱,卻也隻是搖頭,沒有反駁。
修真界和凡間雖有聯係,但為了維持平衡,不破壞凡人的生活,修真界一般都是隱匿在凡人無法觸及到的區域的,兩者之間有群山萬壑阻隔,想去一探絕非易事。
而兩者之間除了偶爾各大勢力按期在凡間舉行的開山大典外,就是依靠一個個修真家族作為聯係,輸送人才。
所以少女這話聽起來也沒毛病。
苦苦去找萬裡之外的仙門,不如先入修真家族,一步步磨煉。
不過話雖如此,實際上,修真家族卻並非是那麼容易任由外來投奔的人出頭的地方。凡事都是親疏有彆的。
但按少女這話語間的立場,楚雲聲猜測,他們三個估計便是某個修真家族中的。
由於少女的插言,使得楚雲聲和趙員外的閒聊也不尷不尬地停了,破廟內一時寂靜,隻餘柴火嗶剝作響。
楚雲聲閉目養神,片刻後,籠罩著破廟的築基神識突然捕捉到了那邊三名修士之間的傳音。
是那名煉氣五層的老婆婆先開的口:“瑤瑤,勿要多言。那趙員外並非看起來那般簡單,之前我等後他們入廟,衣衫未濕,他也隻是略有驚訝和恍然,並不多麼意外,顯然並非是對修仙之事毫不知情的凡人。”
那少女一驚,傳音回去:“這……三婆婆,我修過望氣術,見他們確實隻是凡人呐。除非築基,否則尋常修士怎能掩蓋修為?”
“說不得有什麼機緣秘密。”
三婆婆看著並不想多解釋,又道:“我等此番是要事在身,前往上清山求援乃是重中之重,關乎家族生死存亡,絕容不得沾染任何是非與麻煩,謹慎些好。”
似是從三婆婆的傳音中聽出了訓斥之意,又想到了什麼,少女麵色微緊,低下頭去,也不再多言。而自始至終,旁邊那名抱劍的少年都未曾多言多動,一直垂著眼盯著麵前的火堆,似不為外物所動。
上清山。
看來這三人是上清山所轄的修真家族之一,此次是遇到了什麼危機,要去上清山求援。
楚雲聲邊偷聽邊思忖著。
這時候的主線劇情,蕭家已經被滅了,蕭逆也已在上清山做了單千秋三年記名弟子,算算時間,蕭逆的十八歲生辰快到了,也該要激活至陽珠了。
原文在這個時間點主要圍繞蕭逆的生活,至於是否有修真家族到上清山求援,卻是沒有什麼描述,應該是世界完善後補全的一些東西。
廟外大雨磅礴,凜冽寒風裹著豆大雨點劈啪亂響,砸在廟門上。
廟內的火堆被漏入的風卷得飄忽不定,明明滅滅映照在所有人的臉上。
夜已深,眾人都有些昏昏然,或是閉目小憩,或是強撐警惕,皆寂然無聲。
忽然,楚雲聲神識籠罩的範圍內捕捉到了幾道血腥的氣息,正破開雨幕,朝著破廟飛奔而來。
楚雲聲暗自警惕,卻發現這幾道氣息來到破廟附近後並沒有立刻進入,而是埋伏在了四周,像是在等待什麼。
見狀,楚雲聲試著用神識碰了一下原身身上唯一一個沒有被天劫粉碎的儲物戒。
儲物戒裡頭除了成山的靈石幾乎沒有其他任何物品,是原身專門分類,用來儲存靈石的一個儲物戒。想從裡麵找個能用的法器或者防護物品,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有,元嬰修士的收藏,也絕不是煉氣修為可以動用的。
但楚雲聲也沒想從裡頭找出什麼法器,他借著身側的陰影遮掩,從儲物戒內取出了幾塊靈石,藏在乾草之下,擺出一個圍繞自身的小型陣法。
原身修的那本有隱患的魔道功法叫《萬魔大典》,講究的是一個以戰養氣,絕情無欲。
所以原身非常招人恨,被稱為魔道有史以來最喜怒無常、暴虐無道的魔尊,毫無理由就和你開打,打完魔道打邪道,打完邪道打仙道,換著花樣去挑戰那些同境界的修士,甚至還去殺手樓接單殺人,以此來修煉,養一股血煞之氣。
也就是說,原身除了打架殺人,其實什麼都不太會。
尋常修士到了元嬰,總會有一兩樣本領傍身,比如煉丹,比如布陣,總而言之都是一個對敵的手段或是刷聲望的能耐。
但原身對這些術術之道的掌握,沒有一樣精通的,還都停留在築基層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