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這年代的人,對於不能種地的土地,嗤之以鼻。即便是打勝了,能有什麼好處?用老爺子的話說,那鳥不拉屎的地方,還得大明倒貼糧食,要他乾啥?
而且現在的倭國雖然有些張狂,但依然在華明體係之下,表麵奉行朝貢政策,上表稱臣。
“孫兒沒說要打倭國!”朱允熥笑著說道,“孫兒說打倭寇!倭寇殺的搶的可是咱們大明的百姓,空有百萬雄師,卻拿海盜無可奈何,多丟人!”
老爺子又端起茶碗,沉思道,“你想怎麼打?”
“孫兒看了過去幾年的兵部存檔,洪武十年您親自下旨,福建廣東造船,剿滅倭寇。現在那些船也都在沿海衛所用著,稍稍再造幾艘大船就行。”朱允熥一聽,有門兒,趕緊說道,“組成艦隊,掃蕩倭寇藏匿的海島,抓著一個淹死一個,看他們誰還敢來!”
“你是不是心裡已經有了主意?”老爺子眨眨眼,“大概是連用誰做統帥,怎麼打都想好了吧!”
“皇爺爺英明!”朱允熥笑道,“孫兒什麼都瞞不住您!”說著,他一屁股坐在老爺子身旁,“孫兒想,選拔沿海熟悉水戰,和倭寇見過血的將士,單獨成軍,專門掃蕩海外諸島!”
老爺子喝口茶,皺眉道,“軍費從哪出?”說著,馬上又道,“去年戶部剛有點結餘,你彆打那個主意,來年九變也要開戰,各地春耕還要防旱防澇,一錢都不能亂動!”
“能花多少錢!”朱允熥笑道,“無非是再造幾艘船的事,將士們領著大明的俸祿軍餉,也不用額外給錢!”
說著,他看了看老爺子,小聲道,“孫兒這兩天算了下,宮裡的花費其實每年可以省下二十多萬銀子,再不濟孫兒還有點私房.......”
“儉樸持家是好事,但儉樸不是摳。咱可以省,可是不能省到兒孫頭上,不能省在後宮的女人頭上。咱們是天家,天家氣度不能落!”老爺子開口道。
直男,倔強的直男。
自己省吃儉用,卻死要麵子。
“不是省,也不是摳!”朱允熥繼續笑道,“而是宮裡不必要的花費......”
“那賞賜將士的錢,從哪裡出?”老爺子又道,“皇帝不差餓兵,雖然有軍餉,可是茫茫大海打仗,不得讓將士們安心嗎?”
“不用賞!”朱允熥笑道,“海外諸島,隨他們搶.......”說漏嘴了,趕緊改口,“戰利品都給他們!”
“哼!還不是搶!”老爺子笑罵一句,想了片刻,“這是你第一次說軍國大事,你有這個心,咱高興。這麼著吧,回頭你給戶部下個手諭,讓戶部從兩淮鹽稅,截出來三十.....五十萬兩。但是清剿海盜倭寇這事,還要五軍都督府仔細商議。他們打了一輩子仗,知道怎麼打!”
“皇爺爺萬歲!”朱允熥馬上送上馬屁,“孫兒向徐輝祖把頭,召沿海軍衛的將領進京,再仔細的商議,爭取永絕倭寇!”
“他是個穩當人!”老爺子笑道,“那你以為,誰可以為帥呀!”
朱允熥想想,“皇爺爺,信國公如何?”
“湯和?”老爺子一怔,“他那個歲數了,還讓他出師遠征,太不厚道了!”
“信國公早年清剿倭寇有功,有經驗。孫兒以為,他不用出海,而是坐鎮沿海,指定方略,指揮協同!”
老爺子沉思良久,“就怕他的身體!”
“不如,孫兒問問他?”朱允熥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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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之時,朱允熥在宮召見湯和。
閒言少語,朱允熥把心所想所圖,全盤托出。
坐在朱允熥對麵,湯和陷入沉默。
“殿下看得起臣,是臣的福分,隻是臣已年老!”湯和笑道,“您看,臣的頭發胡子都白了!”
“廉頗老矣,亦能犯之!”朱允熥笑道,“老國公當年在沿海築城,抵抗倭寇,是國朝最通曉倭寇之人。”說著,頓了頓,“再說,老國公身體若真是不行,孤豈會勉強於你?”
“孤也不要老國公衝鋒陷陣,而是各軍組建完畢之時,老國公坐鎮沿海,指揮即可。”
湯和又笑笑,“殿下,臣已多年不問軍事,怕是........”
“老國公,這裡隻有你我二人!”朱允熥笑道,“你打了一輩子仗,金戈鐵馬,真想老死在病榻之上嗎?你擔心什麼孤心知肚明,難道你覺得孤不能保全於你!”
湯和,陷入沉默。
“臣從沒想過能活這麼久!”半晌之後,湯和開口,“當年從軍的兄弟,隻剩下臣自己了。多少回夢裡,都是和兄弟們一起縱馬殺敵。”
“殿下說的對,臣最怕的,就是老死在病榻之上。垂死之人不似人,受儘痛苦折磨,想死都死不痛快。臣年輕時候說過,與其那樣憋悶而死,不如死在戰陣之上!”
說著,湯和捋了下花白的頭發,微笑道,“殿下既知臣心,臣又如何能藏私心。這大明也是老臣跟著陛下浴血打下來的,老臣雖老,大明有用臣之處,臣一如既往!”
說到這裡,湯和原本故作渾濁的目光,反射出陣陣精光,“若能戰死沙場,功配太廟,老臣湯和,才不負大好男兒的名頭。”
“這個差事老臣接了,坐鎮沿海而已,老臣還能勝任!”說著,湯和又道,“唯望殿下,將來若.........還請回護湯家!”
“老國公說哪裡話!”朱允熥笑道,“一切都在孤的心!”
殿,兩人相視一笑。
偏殿,側耳傾聽的朱元璋,無聲長歎。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些稍縱即逝的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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