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邊上跟著的長隨,趕緊湊過去,“爺,有什麼吩咐?”
轎人沉聲道,“沒事,裡麵悶,透透氣!”
長隨聽到這話,馬上用手把簾子完全掀開,並對轎夫說道,“穩當點,彆顛著老爺!”
轎子的速度微微放慢,裡麵人繼續說道,“給知府大人的年禮準備好沒有!”
“尋得了!”轎外的長隨笑道,“知府大人是廣州潮州人,小人特意差人去當地,買了那邊的特產。已經備在家裡,就等著老爺您去送了!”說著,又笑道,“老爺,小的沒見識。那些潮州特產不值幾個錢,您何必這麼費心?”
“你懂什麼?這叫投其所好!”轎人哼了一聲,“這世道,送禮送的是人情,更是人心。千裡送鵝毛,禮輕情意重。知府大人是潮州人,背井離鄉在杭州為官,多年沒吃過家鄉的特產。送些他家鄉的味道,不比送金銀強?”
“老爺明鑒萬裡!”長隨在外,拍了一記馬屁。
可是轎人卻沒受用,反而歎息一聲。
這轎子裡的五旬男子,不是彆人,正是杭州兵馬巡檢孫孝忠。
孫家在杭州是地頭蛇,頗有家產。但是真正發跡是在他這代。他少年讀書用功,在軍也曆練過幾年。回鄉之後,娶了蕭山知縣的女兒李氏為妻,得以進了官府。先後在杭州擔任典史,巡檢。尤其是後麵這個七品官位,他整整已經當了十年。
流水的知府,鐵打的巡檢就是他。
有家族的關係,再加上他長袖善舞,不管誰做了上官,都要交好於他。而他又為人低調,善於不露痕跡的結交討好,能辦事會辦事,仗義輕財,伺候得上官感動肺腑。
孫家發跡,他做著官,親戚管理著他的生意,杭州繁華之地,日進鬥金。他不用貪不義之財,更不用和人爭什麼。同僚上官有用的著他的地方,他總是能貼心的辦好。所以,十餘年來,他在衙門裡人緣好,臉麵大,在杭州就沒有他辦不成的事。
可是現在,一向春風得意的孫孝忠,臉上卻愁雲密布,滿是焦慮。
稍後,轎子停在了孫府。從外麵看,這就是一座不起眼的三進宅院,但是進到裡麵之後,卻彆有洞天。
穿過門房之後,眼前豁然富貴逼人。假山流水,奇珍異草,一個宅院富麗堂皇得好似江南名院。
沿路,低頭前行的仆人們紛紛見禮。這些仆人,不少都是雙十年華的美豔少女,隨便一個拉到人市上,都是大價錢。
孫效忠板著臉,進了三進後院。
江南冬日,溫暖如春。妻子李氏正在幾個丫鬟的簇擁下,悠哉的拿著碎糕點,喂著池塘裡的錦鯉。
“老爺回來了!”李氏五十出頭,保養得當,看著不過四旬年紀。
她是原蕭山縣令的女兒,家裡在杭州一帶也頗有關係。各衙門裡基層的小吏,她家裡都說得上話,辦得了事。
孫效忠點點頭,“小畜生呢?”
李氏不悅,“哪個小畜生?”
孫效忠立眼,“你生的小畜生!”
“妾身和誰生的小畜生?”李氏怒道。
孫效忠語塞,甩袖道,“過兒呢?”
李氏拉著臉,“書房看書呢!”說著,有對孫效忠道,“老爺,這些日子過兒一直在家看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他知道錯了,您就彆打罵了!”
“狗能改得了吃屎?”孫效忠冷哼一聲,抬腿朝後花園的書房走去。
孫效忠有二女,隻有一兒。大女兒嫁給了藩司的幕僚之子,二女兒嫁給了一個舉人。他三十歲上才有了這個兒子,自然是愛到了骨頭裡。
可憐天下父母心,怕兒子將來命裡有坎。孫效忠特意找人高人給取了名字,孫不過。他希望兒子平平安安,同時也期盼著兒子,像他一樣有所成就,最差也不能成為滿身過錯的敗家子。
隻是,天不隨人願,他這個兒子........不說也罷。
走到書房門口,孫孝忠透過窗戶一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書房裡,他那寶貝兒子哪裡在看書,正手插在一個侍女的懷裡,臉上滿是浪蕩的壞笑。
咣,孫效忠一腳踹開房門。
“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這個心思?”
“父親!”孫不過推開侍女站起身,“您今兒回來的倒早,用過飯了嗎?”
孫效忠是方臉,身材高大,他兒子孫不過身形也不矮,隻是孫不過是圓臉,小眼,身材有些微胖。
都說胖人和氣,可是孫不過的小眼睛,總是帶著幾分凶殘狡詐,臉上也有些戾氣。
“你娘說你在書房看書,這就是看書?”孫效忠大怒,對侍女吼道,“滾下去!”
侍女臉色蒼白,俯身下去。
孫不過委屈的說道,“父親,兒子剛才是看書來著,這不是看乏了,解解悶嗎?”說著,看了父親一眼,又道,“父親莫氣,是兒子不好,兒子知錯,請您責罰!”
說到此處,抬手啪地一下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兒子不孝,讓父親操心了!”
“你呀!”孫效忠歎息一聲,坐在椅子上,“你就是嘴好!”
孫不過小心的看了父親一眼,笑道,“父親,孩兒在家裡已經關了這些日子了,能不能出去透透氣!家裡什麼新鮮東西都沒有,眼看過年了,城裡正是熱鬨的時候..........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