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邊,有個帳篷。
燕王朱棣,與一個黑衣士,相對而坐,手握棋子麵色凝重。
朱棣手持黑子,棋盤腹心之有條對方的大龍眼看就要成勢,而他自這邊,也有條大龍呼之欲出。他現在手這一子,不知是該先堵死對方,還是拚死一搏,放在自己這邊。
“恁磨嘰!”對麵的黑衣士不耐煩了,盤著腿坐著笑道,“千歲您,何時也變得這般婆婆媽媽了,你不是一向棋風大開大合,橫掃千軍嗎?”
朱棣捏著手棋子,“觀棋如人,以前年輕時本王喜歡速戰速決,狹路相逢勇者勝。但如今年歲漸長,如此局麵不得不慎重!”
“慎重最是無用!”士笑道,“既然已落子,就總要分出勝負。你狂風暴雨也好,你潤物無聲也罷。對方都是要贏你,棋如人生,一旦落子,必須要分出勝負!”
朱棣一笑,手的棋子扔回盒子,“下個棋這麼多說法,不下了!”
士笑道,“棋可以悔,可以重來,但人間事則不可!”
“就你這和尚話多!”朱棣看看對方,然後道,“這些日子哪去了?回來之後又弄這麼不倫不類的!”
士頗為不雅的用手抓頭,大笑道,“千歲莫非忘了,我可是見不得光的。早就是死人一個,若對外人露出真容,恐怕連你也連累了!”說著,忽然手上用力,竟然直接把頭發抓了下來,露出鋥亮的光頭。
原來,那是假發。
而這士,竟然就是那個道衍和尚,姚廣孝。
朱棣朗聲大笑,“你這和尚這般大的人了,還是沒個正行!”
“做人當放浪不羈,但做事,我卻一絲不苟!”姚廣孝正色道,“王爺千歲,王聯盟,事可成亦!”
朱棣麵上一凝,神色也鄭重起來。
“說起來,京那位皇太孫,輕飄飄的放過寧王等,實在是下了一手臭棋!”姚廣孝說道,“人都是打在臉上才知道疼,他這麼不疼不癢的,人家可不會買他的賬,還會暗憎恨!”
年前,寧王等藩王販賣違禁品之事,鬨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以為要獲罪的時候,卻又大事化小了。
“之所以沒下重手,本王知道幾分!”朱棣沉聲道,“老爺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那孩子雖有萬般不好,但孝道上,卻挑不出毛病。他真若是下重手,自然可以。但沒下重手,則是看在老爺子麵上!”
“成大事,如何能心慈手軟!”姚廣孝輕蔑一笑,“雖說沒下重手,但也斷了諸王的財路。而且還沒登基,就用皇帝的口吻訓斥,嗬嗬,手段還是嫩了點,火候也不足!”
朱棣摸摸鼻子,“你說的王聯盟大事已成,在你看來,他們有多少真心?”
“至少,您起兵之時,他們不會與您為敵,更不會幫著那頭!”姚廣孝笑道。
朱棣麵容有些疑惑,“他們怎麼這麼快就答應了?”
“人都有私心,老爺子眼隻有他那個孫子,大夥自然心生不滿。”姚廣孝說道,“當年故太子在時也是如此,隻不過諸位王爺不敢說罷了。可現在這些年了,老爺子眼除了嫡長子,還有這個孫子,其他兒孫正眼都不看,誰心裡沒氣?”
“再者說來,京那位一旦登基,就要削藩,各藩王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
“一旦他將來削藩,就是違反祖製,觸動諸王的利益。而您是幫著您的兄弟們說話,為他們的前程富貴著想,他們如何不答應?”
“就怕,有人兩麵三刀!”朱棣看著棋盤,“本王那些弟弟,也都是人精!”
“但他們,都沒有千歲您的誌向!”姚廣孝道,“不過都是,守成之人,要安享藩王富貴,做國之國而已!”
“其實那孩子也沒錯,若本王是他,也定會削藩!”朱棣歎道。
“姚廣孝看著朱棣,“千歲,您的誌向,可從來都不是隻做個塞王!”
“你哪句話說對了,都是老爺子的兒子,憑什麼好東西就一定是給大哥的!”朱棣目光落在旁邊的小河上,開口道,“他,太偏心了!”
說著,目光轉回,笑道,“王聯盟,燕周楚寧,代穀湘淮,夠他喝一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