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身體的緣故,老爺子的飲食已經清淡不少。
老爺子敲著腿坐著,看著桌上沒有自己喜歡的鹹菜醃肉鹽蛋等物,就頗有些不喜。
“他娘的,一把歲數了,吃個飯還要你管著!啊,咱還能吃幾天?天天這麼清湯寡水的,肚裡的蟲兒都餓瘦了!”老爺子不滿的說道,“你說,咱還能吃幾天?就不能由著咱的心思來?”
朱允熥親手給老爺子盛了一碗小米粥,“皇爺爺,這是寧兒早上起來親手給您熬的,裡麵放了大棗,最是養胃!”
“還是寧兒懂事,你就是個賣嘴的貨!”老爺子端著碗,吹口氣,然後沿著碗邊吸溜起來。
一口氣喝了小半碗,撇嘴道,“甜滋滋的,沒啥吃頭!”說著,又橫了朱允熥一眼,“那仨小子,安頓好了?”
朱允熥知道老爺子說的是誰,笑道,“就住在原先四叔住的宅子裡,伺候的人已經派過去了!”
“嗯,他們哥仨之中,老大挺懂事的!”老爺子說了一句。
“皇爺爺說的是,高熾是有正事的人!”
“他呀,其實咱看著,和你爹的性子倒是有幾分相像,真的!”老爺子笑了下,“蔫壞!”
就這時,樸不成躬身,從外邊進來。
“皇爺!”
“說!”老爺子端著粥碗,說道。
“十五爺回來了!”樸不成低聲道。
“老十五回來了!”老爺子頓時大喜。
“這麼快!”朱允熥也有些驚訝,“昨日的信報還說,還要些路程!”
“十五爺沿途換馬,風馳電掣而來”
不等樸不成說完,老爺子已經大聲道,“快快,讓他來,咱看看他!”說著,大手整理下自己的頭發,“咱,很久沒見過老十五了!也不知咱的老十五,壯了還是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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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之後,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
“父皇,兒臣回來了!”
朱植嘹亮的嗓音響起,殿內在寶座上坐著的老爺子馬上站起身,“老十五,快進來,快進來,外邊涼!”
殿門,被兩個太監推開。
一個風塵仆仆的人影進來,直接跪在門口,重重的叩首,聲音帶著幾分哽咽。
“父皇,不孝兒老十五,回來了!”
“回來就好,哪裡不孝了!”老爺子笑著上前,“聽說你在遼東很是儘職儘責,這次的戰事也是身先士卒,沒墮了咱朱家的名聲!”說到此處,老爺子親自躬身,大手扶著對方的肩頭,“快起來,自家人沒這麼多禮,你趕了一路,累了吧!吃飯了沒有!咱叫人給你準備了酒飯,你母妃知道你要回來呀,在後麵哭了幾場呢!”
老爺子絮絮叨叨的說著,說到他自己也有幾分酸楚。
“哎,把你封到那麼遠的地方,幾年都見不著你。”老爺子拍著兒子已經厚重的肩膀,“還好,你如今成人了,是個男子漢了!”
“父皇!兒臣每日都在想您!”朱植抬頭,淚流滿麵。
“好孩子,咱知道你孝順,你從小就是好”說著,老爺子的話音一頓,看著朱植臉上的傷疤,大聲問道,“這咋回事?”隨即,回頭看看朱允熥,“這咋弄的?你知道嗎?”
這事,朱允熥知道,但軍報之中,給老爺子隱瞞了下來。
“兒臣在大淩河兵敗,衛所傾覆,被韃子如喪家之犬一般追趕!”朱植咬牙,帶淚說道,“當時,兒臣麾下十不存三,心中既怒又愧!”
“兒臣身為大明皇子親王,身負皇父深望,不能安守邊疆,還喪師辱國,心中更是惶恐羞愧!”
“而且再一想起,追隨兒臣的忠勇兒郎們,死傷慘重,邊境之民慘遭韃子屠戮,更加心如刀割!”
“當日,兒臣在戰場之上,割麵立誓,勢要報此深仇大恨!若不報仇,甘願戰死邊疆!”
朱植已經泣不成聲,“幸得皇天庇護,兒臣終於能手刃韃虜,報得大仇!”
“你!”老爺子看著心愛的兒子,忽然大怒,“混蛋!王八羔子!遭娘瘟的!你死了你老子怎麼辦?你他娘的不學好,還要學古人他娘的割麵”
罵著,老爺子四處尋摸著,拽下腳上的布鞋,劈頭蓋臉的抽打。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就這麼不愛惜!”老爺子邊打邊罵,“好好的臉,你割成這個鬼樣子!咱打死你個不孝子!他娘的動不動就以死明誌!你老子生你出來,是為了讓你死的嗎?”
“勝敗乃兵家常事,下次打回去就是了,要自殘身體?你對得起咱生你?”
啪啪啪,老爺子的抽打,朱植躲也不躲。
反而一下抱住了老爺子的大腿,哭道,“父皇!兒子在遼東,戰事最激烈的時候,就想著一件事!”
老爺子的布鞋,稍稍停頓。
朱植抬頭,淚流滿麵,“兒臣想著,若是能戰死之前,再看看您,就真的死而無憾了!”
“你!”老爺子長歎一聲,布鞋丟了,大手撫摸兒子臉上的傷疤,“他娘的,咱們老朱家,都是這個鳥樣的犟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