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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這一身白毛汗呀!六斤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咱還腆啥臉活著?”
永安宮中,老爺子坐在寶座上,一臉後怕。
看老爺坐下,朱允熥蹲在老爺子身邊,給老爺子脫下乾活穿的布鞋,換上軟底的新鞋,隨後笑道,“皇爺爺言重了,男娃兒調皮搗蛋是常事。俗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六斤這是有驚無險的過了一個坎兒。”
老爺子點點頭,“嗯,是這個理兒,老話講不磕不碰養不活!”說著,咧嘴笑笑,“說起來,今兒多虧了李景隆他們爺倆。哎,有事的時候,還是自家人管用啊!”
一句自家人,直接讓旁邊躬身跟著的李景隆陷入狂喜。
“太上皇說的是,臣當時什麼都沒想,腦子裡全是太子爺的安危!”李景隆笑道。
老爺子沒理他,而是看著脖子裡頭發上還有些臟兮兮的李琪,“下井你就沒怕?”
“嗯”李琪畏懼天威,本能的有些猶豫。
“太上皇問你話!”李景隆一個反抽,啪的抽在李琪後腦勺上。
“你打他乾啥?”老爺子怒道,“打哪也不能打腦袋呀!打壞了咋弄?”
“太上皇說的是!”李景隆趕緊道,“臣這兒子,自幼愚鈍,不打不開竅。”說著,頓了頓,“這孩子心眼太實誠,不會拐彎!”
“實誠好!”老爺子打斷他的話,“比油嘴滑舌強!”說著,笑對李琪,“孩子,你就不怕嗎?”
“怕!”李琪眼神中還有些後怕,“臣沒下去之前怕,但下去之後反而不怕了!”
“哦?”朱允熥笑道,“為何?”
“下去之前,臣怕得心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一般,兩腿都哆嗦!”李琪開口道,“可大頭衝下一下去,臣就什麼都不怕了。隻想著下去,把太子爺拽出來!”
朱允熥笑道,“皇爺爺,您看,他這個就是你常說的,豁出去了!”
老爺子讚許的點頭,“世上男兒多,而獲得出去的人少。許多人都是事前不怕,做事的時候卻瞻前顧後,躊躇不前。你這樣,事前怕,但是一遇到事趕豁出去的,難得!”
說著,又仔細打量下李琪,“是塊可以摔打的好材料!”
“嗬嗬!”李琪抬臉傻笑。
咣,李景隆直接給他一腳,大罵,“還不謝恩?”
“咱又沒賞賜他,謝什麼恩!”老爺子看著李琪,“咱問你,你弓馬如何?學業如何?”
李景隆趕緊道,“回太上皇”
“咱問他哩,你多嘴啥?”老爺子斜眼,“要不你出去,咱單獨跟你兒子說話!”
李景隆趕緊閉嘴,退到一邊。
李琪看他老子被訓斥,更加有些畏懼,斷斷續續的說道,“回太上皇,緩皇上。臣臣弓馬稀鬆,課業課業更是不堪入目。”說著,咽口唾沫,“家裡請了幾個老師,都讓臣給氣跑了。現在教書的楊先生,也說臣不是讀書的料子!”
“嗬嗬!”老爺子笑起來,“這孩子還真是實誠,有啥說啥!”
“這孩子實在”李景隆剛要說話,就見老爺子用眼睛橫著他,又趕緊閉嘴。
可能是看老爺子隨和,李琪又繼續說道,“臣在家,父親也總說臣,乾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整日就知道吃喝玩樂!”
“吃喝玩樂?”老爺子笑笑,“咋個吃喝玩樂法?”
“就是!”李琪想想,笑道,“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閒來沒事跟幾個好友,去聽聽小曲兒。或者帶家裡的丫鬟去放風箏,去劃船。”
“這算啥吃啥玩樂?”老爺子大笑,“你們小孩子不都這樣嗎?”
說到這,又上下仔細的打量李琪,“平日可曾跟人打架鬥毆?”
“嗯”李琪一頓,沒說話。
“皇爺爺問你話呢,你實話實說!”朱允熥也看出來了,這孩子是入了老爺子的眼緣。
“打!”李琪低聲道,“前日,還和馮老二在城外約了一場?”
“馮老二是誰?”朱允熥問道。
“宋國公家的!”李琪低聲道。
老爺子笑問,“贏了還是輸了?”
“臣這一夥人輸了,但臣沒輸!”李琪說道。
“咦,這是個啥說法?”老爺子奇道。
“臣的夥伴讓馮老二那邊人打跑了,他們把臣圍了起來!”李琪繼續說道,“當時他們和臣說,磕頭認輸以後大家就是好朋友,不然就揍臣!”
“然後呢?”老爺子饒有興致的繼續問。
“那是臣被他們堵在河邊!”李琪咬牙道,“臣心裡一橫,跟馮老二說,行,今兒就認輸!”說著,他微微笑起來,“臣就慢慢走到馮老二身邊,跟他說二哥,弟弟知錯了!”
“接著說!”老爺子笑問。
“隨即,臣趁馮老二得意的時候,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抱著他直接跳到河裡,狠狠的讓他喝幾口黃湯!”李琪說起這些事,眉飛色舞,笑道,“我水性好,就在河裡玩他,他的夥計幫不上。後來他服軟了,嗆著水說琪弟放了我,嗬嗬!”
“若不是怕真的把他弄死了,那日我就直接把他溺在河裡!”
“後來在河裡,馮老二肚皮都漲了,臣才把他拖上來,告訴他以後彆惹臣!”
“好!”老爺子點頭,“是好樣的!”
小事糊塗,大事敢橫心,還敢下手,還知道擒賊先擒王!
朱允熥也看著李琪,眼光中充滿讚許。這孩子,你說他實誠吧,他有些小聰明。你說他是紈絝子弟吧,他還有些虎勁兒。
李景隆看著兒子,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在家裡,這些事他兒子可是從來不和他說的。不過看兒子此時的表情,心中又有些驕傲。他娘的,到底是老李家的種兒,有股子老李家人豁得出的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