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鉉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讓雨後的陽光照射進來。他背著手,慢慢轉身,臉上都是和煦的微笑。
“咱們Z地布政司治下,一千一百多萬人口,乃是咱們大明在南方的財稅重地!”鐵鉉淡淡的說道,“每年上繳國庫的賦稅,比其他行省多出七成都不止。而且百姓安居樂業,農桑商工,百業興旺。人傑地靈,文風鼎盛,魚米之鄉無盜賊之憂,無邊疆之患!”
“都是藩司大人治理有方!”眾官員忙奉承道。
“哈!”鐵鉉大笑,“我才來多少日子,怎麼能算做我的功勞!”說著,繼續大笑道,“要我說呀,是老天爺的功勞,創造了這麼一處,天下最繁華的所在!”
“可是!”忽然,鐵鉉話鋒一轉,“這種種的好處之中,也不是沒有壞處!”
眾官員趕緊收斂笑容,側耳傾聽。
“一千多萬人口是實數嗎?土地的數目也是實數嗎?”鐵鉉的笑容也瞬間不見了,眯著眼睛環視一周,“桑田,工坊,稅收,都是足數嗎?”
霎那間,堂內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許多人在底下,不停的暗中交換眼神。
“除了直隸,咱們Z地,可以說是天下首善之地。”鐵鉉繼續道,“但就是這個富庶的首善之地,到現在人口的統計都沒個準,人頭稅還在收!”
說著,他又看看眾人。
“本官上任之前,萬歲爺金口囑咐。鼎石呀,天下各處的攤丁入畝都如火如荼,頗有成效。怎麼就是Z地,種種困難寸步難行呢?你去看看,到底是官員們推脫,還是彆的阻力太大?”
“本官到這一看,還真讓萬歲爺都說中了!”
隨即,鐵鉉頓了頓,不緊不慢的喝口茶。
“前幾年,中原HN鬨災。可大災之後,那邊的布政司秉承聖意推行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取消了人頭稅。當年的人口核查,就多出來七百萬多人!”
“本官在戶部看了核查的檔案,原先是一千兩百萬人,現在是兩千萬!原先的田畝是五千萬畝,推行新政之後是七千四百一十五萬八百三十二畝!”
“遭了那麼大的災,朝廷本以為未來兩年要朝廷從其他省份調集糧食救濟。可第二年秋收之後,HN布政司不但不跟朝廷伸手,反而直接告訴萬歲爺,可自給自足!”
說到這,鐵鉉漸漸放低了聲音,“人家那跟咱們比,窮地方吧?可再過一年,甚至不用等到明年,就今年的秋天,繳納糧食賦稅,就可以比肩咱們Z地!”
“藩司大人,賬不能這麼算,人家那邊是平原,中原糧倉”
參政吳國盛剛開口,就讓鐵鉉一個眼神懟回去。
“本官自然知道不能一概而論,本官說的是新政的好處!”鐵鉉大聲道,“人口查清楚了,才能取消了人頭稅,田畝查清楚了,才能更好的定稅!”
“什麼東西都是兩眼一抹黑,誰交了多少都不清楚。到時候,還不是上下其手,全在百姓身上?”
“藩司大人所言極是!”主管全省田畝糧道的參議陳平緩緩開口,“下官洪武二十八年從戶部到任,之所以戶部讓下官調任此處,就是為了田畝和人口的核查!”
“可是說來慚愧,本官來了幾年,一事無成。每年的田畝人口統計,依然是一筆爛賬,稀裡糊塗!”
“從下到上交上來的文書,都是不儘不實模棱兩可!”
這陳平,正是這些官員之中,想做事的好官之一。
“話不能這麼說!”另一參議張泰開口道,“咱們Z地,也有咱們的難處。我們也知道朝廷推行新政自有道理,可士紳反對,總不能硬來吧?”
“難道派兵下去,挨家挨戶的搜,挨家挨戶的量?那豈不是要激起民變?”
“再說了,Z地之所以富庶,正如藩司所言,是農桑商工百業興旺。牽一發動全身,誰敢冒著大不韙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