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宮女撩開簾子,送出手爐。
高遜誌卻沒接,也沒起來,繼續跪著,“臣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裡麵的趙寧兒似乎微微愣住,然後開口道,“可是太子讀書又不用功了?高學士,本宮早就和你們幾位學士說過,務必要嚴。太子性子跳脫,若是頑劣不聽管教,你們隻管訓斥。”
“臣說的是太子讀書的事,但也不算是太子讀書的事!”高遜誌正色道,“殿下天資聰穎,本性純良。雖微微有些跳脫,但孩童心性無傷大雅。”
裡麵的趙寧兒奇道,“那你要說?”
“臣要說的是皇後您!”說著,高遜誌再次叩首。
屋裡的趙寧兒再次沉默片刻,“請講!”
高遜誌抬頭,額上沾了些雪,“臣知皇後心念殿下學業,是以朝夕問詢查看,更以嚴母之姿嚴加管束。皇後賢明如此,乃國家之福江山百姓之福,不過”
“不過什麼?”趙寧兒在殿中笑道,“高學士你想說什麼說就是了,不用繞彎子,本宮不會怪罪!”
“謝皇後!”高遜誌再叩首抬頭,“方才殿下寫字累了,臣讓殿下歇歇。殿下聞之甚為高興,但轉頭見娘娘在此,又趕緊拿起筆。”
“平日讀書時亦是如此,殿下有時累了,本想歇歇可見皇後在外陪讀,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讀書。”
“學一道,不可一味用之一猛,欲速則不達,乃在於持之以恒,況且如今殿下隻是開蒙。為師者教之,不再強教而在意授。不能讓殿下為了讀書而讀書,要讓殿下知道讀書的樂趣。”
“從樂而起,方知讀書之重,循序漸進日積月累方有成就。一味的看著管著,怕是日後殿下會有了厭學之心!”
殿內沉默了許久,傳來趙寧兒的聲音,“高學士是在說本宮,管太子管的太嚴了?管的太緊了?”
“臣不敢!”高遜誌再叩首,“臣的意思是,皇後您不該讓殿下有壓力,如芒在背!”
“你”殿中,趙寧兒的語調變了,帶著怒氣。
“臣等為師當嚴當苛,皇後當慈。若內有嚴師外有嚴母,太子殿下讀書則流於表麵。”
“殿下還小,許多事都要慢慢來,引導著來。若為了免於責罰而硬讀,就失了讀書的本意,現在殿下年幼心思單純,再過些年殿下日長,恐生厭煩之心。”
“所謂物極必反,到時候不但學不進去且自怨自艾患得患失,又顧左右言他,於殿下學業不利,心性更是不利!”
高遜誌已經很小心的組織自己的措辭,他不想說得太直白,又有些擔心皇後聽不懂。
殿內寂然無聲,梅良心站在一旁眼睛瞪的老大盯著高遜誌。
“這遭瘟的書生,是在指責皇後嗎?”他心中暗道一句,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嗬斥一聲大膽。
半晌之後,趙寧兒徐徐開口,“你的意思本宮懂了,大意就是說,殿下在那邊讀書,本宮在這看著,他反而學不好,是不是?”
“臣請皇後恕罪!”高遜誌又叩首道。
“本來就是,好好的孩子讀書,你跟佛爺似的在這看著,彆說孩子大人都不自在。你在這,孩子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哪還有心思放在書本上?”
叩首的同時,高遜誌心中暗暗說道,“他光想著怕你不高興了,心裡度日如年的,這書怎能學好?古往今來,多少儲君壞就壞在嚴字上了。本來挺好的苗子,小時候被嚴苛對待,長大了逆反無法無天。他是太子,學問一道在於治國,讀書是為了磨煉心性明事理,何必如此苛求?”
“你的意思”殿內趙寧兒又開口道,“本宮以後不用來了?”
高遜誌沒說話,深深叩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