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你開酒樓,賬房先生可以用外人,但是采買是不是要自己家裡人?自己家裡人或許手腳不乾淨,但賬房想做假賬糊弄你,是不是有人盯著?”
“當皇帝也是一樣,偏信外臣不行,那些文官們報團欺負你。這時候就需要有外戚有皇親,製衡嘛!”
這時,老爺子又深深歎口氣,“咱當皇帝的時候,和你想的一樣,天下這些醃臢事怎麼就不能斬草除根。當官的貪腐弄權,皇親國戚貪婪無厭,他們怎麼就不能各個都高風亮節呢?”
“那時候咱一宿一宿睡不著,人是一車一車的殺,但還是想不通。現在咱退下來才想明白,孩子,這就是人性!”
“皇帝也鬥不過人性,做了這個位置注定這輩子他娘的讓人給氣受!較真管不過來,能活活把自己氣死。所以呢,這些事呀,控製在你能管得了的範圍內。”
“隻要它威脅不到咱們,一切都好說,若是威脅到咱們,那就大開殺戒!”說到此處,老爺子又是一笑,“就拿你丈人這事來說,它就是小來小去的小事!”
“那人有啥野心?咱一個眼神他都能尿褲子?根基又淺,家族人丁又不旺!”老爺子繼續笑道,“哎,說起來你丈人算不錯了!”
朱允熥有些詫異,他沒想到老爺子竟然給了趙思禮這麼高的評語。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跟自古以來那些外戚想必,你丈人是不是老實太多了!”老爺子笑道,“再說,他無非就是在藥鋪子入點乾股,暗地裡收點不該有的孝敬。你真當他沒彆的來財的門路?他是不敢!”
“他要是敢,早就和那些勳貴之家摻和到一塊了,憑著皇後親爹的名頭,用得著費力不討好的弄這些小錢兒?”
“他還是有底限知道本份的!再說不看僧麵看佛麵,你把你丈人一刀宰了,未必就能讓天下人都跟包公似的鐵麵無私,但你媳婦和你兒子咋看你?”
“皇帝難當,一家之主也難當,男人更難當。外是勾心鬥角,裡是人情世故!”
難,真的很難。
人生在世,明知道很多事是錯的,可不得不虛以為蛇不得不委曲求全,甚至連選擇都做不得。
人情這種事,彆說這個時代,就是後世又有幾人真的能撇清?
鐵麵無私那是戲文!
古往今來曆代皇朝,頌揚的那些六親不認的官員,其實都是糊弄老百姓呢。把皇帝說得都是饒舜一般,那更是糊弄老百姓。
這些道理,朱允熥都懂。
但他總覺得,這些道理其實也不全對,隻是他還沒找到反駁它的點。
此時,老爺子看著天空,“又他娘要下雨了!”
隨即,又歎口氣,“咱再說得遠點,六斤可就這一門親戚。你現在把你丈人砍了你是痛快了,將來你兒子身邊連個跑腿子都沒有!”
“外人,終究不貼心,哪有自己家人用著方便放心?”
說到此處,老爺子壓低聲音,“說更遠些,孩子,六斤本就母族弱,你這一刀下去,砍的何止是你老丈人,而是六斤未來的路呀!”
聞言,朱允熥把頭埋低,雙手狠狠的搓著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