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一個人,邁步進了永安宮。
寢殿的門虛掩著,外邊所有的宮人都戰戰兢兢如臨大敵的站著,大氣都不敢喘。
朱允熥無聲擺手,這些宮人們如蒙大赦一般,垂首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透過虛掩的門縫,恰好能看到老爺子盤腿坐在床上。
原本那雙動人心魄的眼睛,此刻卻有些暗淡無神。寬厚的肩膀,也不再那麼有力。
“皇爺爺!”朱允熥推開門,笑著進去,“孫兒來看看您!”
老爺子眼皮半抬,眼皮動了動,算是答應。
“您可是身子不舒服?”朱允熥挨著老爺子坐下,然後親手扶著老爺子,斜靠在輩子上,又把老爺子的腿神展開,輕輕的揉捏著。
“這麼坐一天可不行?聽說您還沒用膳”
“咱快死了!”
一句話,突然從老爺子嘴裡蹦出來。
朱允熥手上一滯,麵色蒼白強笑道,“您看您,您這身子強健著呢”
如今已是四月了距離那個日子越發的近了。
朱允熥不敢想,連想都不敢想。之所以最近一連串的聖旨發下去,不停的找事不停的找事,就是因為怕太閒了,想起這些。
“咱的身子咱知道,估計這回是完了!”老爺子的聲音悶悶的。
“您不能亂想!”朱允熥隻能勸慰,“您不是說了嗎,還要再活二十年,看著六斤成家立業有子嗣呢嗎?”
“昨晚上咱夢著你祖母了!”老爺子忽然眼睛發亮,“還有你太爺太奶!還有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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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夢啊,很怪,就好像咱的魂兒在溜達似的!”
“那場景呀,就是咱小時候住的小院兒,從大門進去一個菜園子,然後就是咱家那兩間土房!”
“一進門,咱就瞅見你祖母在灶台上忙活呢,蒸饅頭!”
“然後就看著東屋裡,你太爺太奶都坐在炕上,笑嗬嗬的看著咱!”
“不是看咱,咱能看著他們,咱也喊,可他們聽不見也看不見!”
“他們看著的咱,是屋裡頭還有一個咱!”
“那個咱呀,就是咱二十多歲時的模樣!他就在屋當間挖坑呢,都半人多深了,還在挖!”
老爺子拉著朱允熥的手,眉毛顫抖著,開始講述他的夢境。
“咱看著咱年輕的自己,在屋裡挖坑!”老爺子繼續說道,“不管咱咋喊,他們都聽不見。咱想伸手去拉呀,可卻根本就動不了,好似那魂兒就被人施法了,定在原地一般!”
“這時候!”老爺子的手猛的一緊,沙啞著說道,“咱聽著炕上你太奶發話,她老人家樂嗬嗬的說,重八呀!夠深了彆挖了。大孫,你猜挖坑那個咱說啥?”
隨後,老爺子不等朱允熥回話,繼續道,“挖坑那個咱說,快啦快啦!”
瞬間,朱允熥有些毛骨悚然。
夢境這個東西,有時候不得不信
但他還是壓著內心惶恐的情緒,拍著老爺子的手背,“皇爺爺,您呀是想太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咱剛說完快啦,你祖父就從外屋地進屋了!”老爺子猛的再次拽緊朱允熥的手,“她端著一個碗,放在炕頭上笑著看咱。重八,吃吧!”
“您太想祖母”
“一個碗,裡麵擺著著三個饅頭!三個大白饅頭”
饅頭,上供用,貢品是三個。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