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一身酒氣,腳步有些踉蹌的回到乾清宮。
他從來都沒喝過這麼多酒,也從來都沒心裡這麼痛快過。
不痛快源自壓力,他如今這個歲數放在後世,還是任性的小男孩。可現在,家國天下都壓在他的肩膀上,還有親人即將離去的惶恐,讓他喘過不氣來。
此刻,他就想借著酒勁兒好好的美美的睡一覺。
但剛邁過乾清宮的門檻,他的酒馬上就醒了。
有個人,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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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進宮的?”
朱允熥在暖閣中坐定,開口問道。
他麵前這人不是彆人,正是在行宮負責老爺子身子的席老道。
老道還是老樣子,臟兮兮一副猥瑣的表情。但眼神和往日那種好似要偷油的耗子不同,而是帶著滿滿的鄭重。
“進來大半個時辰了!”席老道看看左右,“老道有話跟皇上說!”
朱允熥心裡又咯噔一下,擺擺手,“下去!”
肅立的王八恥躬著身子,慢慢退出去。
同時,乾清宮的宮人們也都跟著退了出去,隻留下鄧平站在門外。
酒意有些翻湧,再加上心中的忐忑,讓朱允熥的心情忽然又煩躁起來。
“可是皇爺爺身子不好了?”朱允熥問了一句,又對外說道,“給朕茶,濃茶!”
“倒也不是不好。”席老道皺眉,“而是很不好!”
“嗯?”朱允熥猛的坐直了身體。
“自從皇爺去了行宮,每日都是老道幫著把脈調養!”席老道少見的沒有嬉皮笑臉,而是咬牙鄭重道,“最近幾日,他的脈象有些反常!”
“彆賣關子,直接說!”朱允熥低聲咆哮,“到底哪裡不好?”
“也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席老道依舊皺著眉頭,像是個川字,“皇上您是知道的,按正常來說,他這個歲數的人,脈象一直是平的就很不錯了!”
“脈象平,身子就穩,也就是說舊疾雖未痊愈,但沒有新病!可是現在,老皇爺的脈卻是好得出奇。整日能乾活,能說話,能吃能喝,飯量一直漲。以前那些瓜果,他都是不碰的,可現在乾活的時候偶爾還要咬上幾口!”
朱允熥張口道,“這不是好事嗎?”
“年輕人這樣是好事,他那個歲數了,能是好事嗎?”說著,席老道馬上閉嘴不言。
鄧平端著茶,輕聲走來,把茶盞放下之後,又躬身退了出去。
他臉上沒有半點表情,腳步都是一般大小,但在即將邁出暖閣的時候,腳步微微遲緩了那麼一點點。
“病,虛不受補!”席老道又對朱允熥說道,“命,虛必補!”
朱允熥的手一抖,幾乎拿不穩茶盞。
門外的鄧平瞬間驚悚,眼神中滿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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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
朱允熥顫抖著,有些不敢開口,“你是說老爺子回”
“嗯!”席老道點點頭,老臉上的褶子跟丘壑一般灰暗,“老皇爺不是久在臥榻之人,準確的說也不是回光而是大限將至,身子自然而然的”
“還有多久!”朱允熥突然抓住席老道的手,眼睛通紅。
“不好說!或許十天半月,興許倆三個月。”席老道有些不敢看朱允熥的臉色,“其實,早在三年前老道就說過了,你家老爺子的身子,其實就是靠一口氣撐著。”
“現在這口氣散了,也就”說著,他還是看了朱允熥一眼,“還是早做準備吧!”說著,又歎氣,“老道這輩子彆的不敢說,看病還沒走過眼。可是你家老爺子看不懂啊!有人命數儘了,拖著不肯走。有人則是命數儘的時候,笑著走”
對麵的朱允熥,已是石化了,席老道的話他全然沒聽進去。
老爺子靠著一口氣撐著!
什麼氣?
自然是怕他孫子撐不起江山,怕他孫子坐不穩江山的那口氣。
而如今,他的孫子是個合格的皇帝了。
他自然沒什麼留戀了。
想到此處,不自覺的兩行淚順著眼眶就落了下來。
席老道跟著歎口氣,心中不忍,“其實老道說的也未見得都對”
“用藥!”朱允熥突然拽住對方的肩膀,拚命的搖晃,“你不是有秘方嗎?用藥,什麼藥都行!”
“藥,治不了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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