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不隻在這落魄的王宅之中。
鄭國公府的後宅,機密的小房間中,常升和藍春相對而坐,兩人酒到深處,已是熱淚盈眶。
“皇上下了詔,要追尊大妞為皇太後了!”常升端著酒杯,手都不穩了,硬朗的臉上滿是淚水,“嗚嗚,苦命的大妞,我苦命的大妹妹!”
保國公藍春在旁,也是眼眶發熱,但他還保持著幾分理智,拍拍常升的手,“表兄,這是好事,莫哭了莫哭!”
說著,忽然間他也背上湧上心頭,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戰死沙場的父親。
“若是父親還在,定然欣喜若狂!”藍春唏噓,“我還記得當年,太子妃現在是皇太後。她走的時候,父親哭得病了三日都起不來身,每晚每晚自己落淚!”
說著,又歎口氣,“當初,當今還不是皇太孫之前,父親總是說,太子爺和大妞表姐的嫡子,必為大明儲君。不然,他藍玉第一個不服!”
說到此處,淺淺喝了一口酒,“我還記得那時候,咱們這一係軍侯們,幾乎隔三差五就在我家小房子裡商議,如何如何!”隨即,他頓了頓,“現在是苦儘甘來呀!”
他這句苦儘甘來,意味深長。
老爺子在,他們這些朱允熥的母族儘管身份尊貴,但始終頭上懸著一把劍。不是說老爺子防著他們,而是老爺子太在意這個嫡孫,怕他們這些外戚給自己的寶貝孫兒找麻煩。
同時,他們這些外戚軍侯在內心深處也都戰戰兢兢的,生怕哪一天老爺子想多了,或者覺得他們礙眼了,找個茬兒
這些年,他們這一係的軍侯們,其實都是如履薄冰。先是鐵了心的擁護當今,而後當今坐穩東宮又要夾著尾巴做人。當今登基為帝,跟他們又得小心的遊離在真正的權利圈之外。
難!
很難!
但現在,所有的難都過去了!
“其實當年,很多事舅舅都沒讓你參與,我和舅舅他們每次秘會,你都在外邊把風,不知道說了什麼!”常升帶著幾分醉意,“你可知道,第一次淮西軍侯們秘會的時候,你父親說了什麼?”
藍春緩緩倒酒,沒有說話。
“他說”常升一邊回憶一邊說道,“能坐在我身邊的,都是自己人。但我也知道,太子爺走了,咱們這些自己人,也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人嘛,都是為了利益,明哲保身一點不奇怪!”
“說白了,除了我藍家和常家是鐵了心的捧三爺之外,你們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的小算盤。”
“我不問你們怎麼盤算的,我來告訴你們,其實咱們都沒得選!”說道此處,常升舉起酒杯一飲而儘,“你父親就當著所有的麵,把話說得不能再明白!”
“咱們這些人都是太子爺的人,太子爺跟皇上是古往今來最和諧的皇上和太子,之所以他們爺倆和諧。是因為皇上能管好皇上自己的人,太子爺能管好他自己的人,井水不犯河水!”
“現在,太子爺走了,咱們這些太子爺的人,必須再找一個能護著咱們人。藩王們不行,他們和咱們隔著心,淮王更不行。”
“嘿嘿,為啥不行呢!因為一旦淮王上位,最先發落咱們的,就是淮王!他能看著他弟弟,咱們的三爺,身邊有咱們這一群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廝殺鬼?”
“他身邊那些遭瘟的書生,能容著咱們這些不服他的武人?到時候咱們這些武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現在必須捧三爺,哪怕將來要當亂臣賊子也必須捧三爺!今日誰同意,留下!不同意的,出門把嘴閉上當啞巴。留下的是好兄弟,將來同富貴,若是三心二意的,我藍某人的刀子可快著呢!”
“哈哈!”說道此處,常升大笑眉飛色舞,“我告訴你,這些話我從沒對任何人說過,也就是今天高興!”
忽然,他發現藍春默不作聲。
藍春慢慢抬頭,“這大概,就是太上皇曾經,一心要殺父親的原因吧!”說著,低下頭,“沒人知道,但皇上一定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