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官員和讀書人都不能答應!”侯庸沉吟著開口道,“皇上,三思!”
“臣等請皇上三思!”瞬間,好幾位臣子站起身,俯身行禮。
“朕知道你們都是好意!”朱允熥吹了下手中的核桃殼屑,把手指縫中的核桃仁渣倒進口中,笑道,“咱們先說說好處!”
辛彥德起身道,“民心!”
戶部尚書張紞沉思片刻,“吏治!”
南書房大學士解縉跟著歎氣,“國庫財政!”
吏部尚書侯庸張口,“土地兼並!”
廉政院尚書暴昭則是大笑,“好處不勝枚舉!”
不過隨即,他麵帶憂色,“皇上,太祖高皇帝曾說,食祿之家與庶民貴賤有等,趨事執役以奉上者,庶民之事。若賢人君子既貴其身,而複役其家,則君子、野人無所分彆,非勸士待賢之道。自今百司見任官員之家,有田土者輸租稅外,悉免其徭役。”
大明朝有待官紳階級讀書人,其實就是從老爺子開始。
其實想想也頗為不可思議,老爺子最是厭惡這些人,也最防著這些人,也被他們私下罵得是暴君。但卻依舊對這些人皇恩浩蕩,是不是有些讓人想不通?
作為平常人可能想不通,但作為皇帝朱允熥早就相通了。
還是那句話,這些人是維係大明朝的柱石,更是大明朝的血肉。
不單是大明,這曆朝曆代的頑疾,其實也是王朝興衰的靈丹妙藥。
想想原時空,明清交替之時多少鄉紳自己募兵抵抗李自成,抵抗滿清。
再往後說,數百年後,滿清王朝鎮壓太平軍的曾國藩,李鴻章等人,也都是這個階級出身。
多說一句,大清王朝傳至高宗時,廢除了世宗的新政,其實廢除的就是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而攤丁入畝則是一直沿用。
“俗話說,學成武藝,賣與帝王家!”暴昭繼續說道,“皇上,讀書人做官為的什麼?”說著,他環視一周,“臣說句不好聽的大實話,讀書做官當鄉紳當吏員,為的就是和民,和百姓區分開來!”
“為的就是被國家有待,被君王待之高人一等!”
“若官紳一體當差,則無論官民,鄉紳讀書人,都要給國家服役!”
“一體納糧,都要繳稅都要交糧!那,讀書還有什麼意思?當官還有什麼意思?”
“那不是貴賤不分了嗎?”
他的話,一點沒錯,而且他還留了餘地。
一旦朱允熥這麼做,就等於是破壞了千百年來一直根深蒂固的,傳統儒家思想文化的土壤。
往小了說是官紳之憤。
往大了說是失去了維係國家運轉的基石。
這麼做,等於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可是
忽然,朱允熥心中覺得有些好笑,也湧出陣陣豪氣,“雍正能做的,我就做不了?”
“朕知道你們說的都有理,也都對!”朱允熥緩緩開口,“更知道它難,它若不難,朕也不找你們來商量!”
韓克忠悶聲開口道,“正如諸位大人所說,難處多!但也如諸位所說,好處更多!”說著,看向朱允熥,“但臣以為,此政最大的難,並不在於諸位大人所說的利害關係!也不涉及什麼君臣綱常,涉及不穩的說法。”
“哦?”朱允熥大為意外,“你仔細說說!”
“最大的難,在於人!”韓克忠朗聲道,“皇上的新政,傷害的是天下讀書人和官紳的利益。可推行這樣新政的人,也必須是讀書人出身的官員!”
“所謂千百年來的規矩,所謂什麼特權,其實都是因為大家夥都身在此中,不願意去做對付自己的事!”
“如今難就難在,誰願意挑撥了窗戶紙,誰願意被萬夫所指!”
說著,韓克忠冷笑一聲,“至於什麼天下嘩然,群情激憤,什麼萬人痛罵。臣說句大不敬的話,當年太祖高皇帝血洗天下讀書人的時,誰敢說個不字?”
“當日李善長胡惟庸案,牽連官員六萬餘人,大明朝缺人做官了嗎?”